风住雨息、尘埃落定之后,始信天若有情天亦老。
多年后往回看来时的路,谁还能一如往昔般笃定?
任尔单纯曾经,怎抵得过岁月的风刀霜剑和冷酷无情?
流云谷的绝焰一如喝醉了的千年如血斜阳,那牵绊了一生的温柔目光又在何方?
生死相随的情人可否白首同眷?
时过境迁却故人忽现,为回报那冷漠世间难得的一点温暖,昔日的天之娇女携相依为命的幼子黯然隐去。
可是谁又成全得了谁?到最后,谁负了谁?谁骗了谁?谁爱上了谁?谁又是谁的谁?
终难免,都成了滚滚红尘断肠路上的伤心人。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而江湖,历来都是与当权者的千秋家国梦交织在一起的。
这是一个武林与江山融合的时期,这是一个只有霸权没有皇权的时代。
天下四分,各自为主。分别是东越清远城、西番青龙堡、南荒玉蝶宫、北疆飞天门。
中原的玄机楼虽很有威望、名动天下,但这些年已近式微,似乎并无称霸之心。在这动、乱的年代,只有真正的力量才是王道。
东越清远城城主燕寒山素来野心勃勃,有统一天下称霸武林的雄图壮志。但在群雄并起的江湖中,他的伟业可不易实现。
因为北有飞天门的连氏兄弟,南有玉蝶宫的毒心罗刹江海心,西有神秘莫测的青龙堡堡主龙在渊。更何况还有素来在江湖上很有名望并且德高望重的玄机楼主。他不能逐个征服,只有结盟。
燕寒山之子年幼,而他却有个很倚重的侄子叫燕落帆,是江湖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武功、才智、人品、相貌俱是上上之选。燕寒山待他犹如亲子,外人都看得出他是有意栽培燕落帆。所以在东越一带燕落帆的名头可是颇为响亮。
清远城与飞天门结为了同盟,这件事曾一度被传得沸沸扬扬。因为此前燕寒山曾与连家结为姻亲,将连天星的妹妹许配给了燕落帆,这本是一件大好事,然而到后来却演变成了悲剧。
燕家去迎北疆小公主的时候并未接回,据说是在渡江时失足坠入了平云江,生死不明。
可是燕寒山并不愿就此罢休,转而将他的义女莫离欢许配给了连天星。只因莫离欢年方十五,便约好三年后为他们举行婚礼。
本来,四分天下,正好互相牵制,但如今北疆和东越联姻,这无疑让其他两方感到了不满。但大家都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倒也沉得住气。
西番的青龙堡始终按兵不动,但江湖上若有什么风吹草动,龙在渊却也不会比燕寒山晚知道多少。只是此人历来行事古怪又不循正理,介于正邪之间。在江湖中立场不明,黑白两道都敬他几分,可也没人轻易敢拉拢他。因为青龙堡在江湖中素来比较独立,从不与外人结盟。
至于南荒玉蝶宫那就更不必说了。处于飘渺山流云谷中的玉蝶宫可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江湖中人犹恐避之不及,谁还敢轻易去招惹?那不是嫌命太长吗?玉蝶宫与青龙堡颇为相似,都很少干涉江湖中的事,两者都有隔岸观火之嫌。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历来如此。
在北疆一带,此事却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灵寿山庄穆家为此火冒三丈,相对而言,何家到底是书香门第,就显得低调多了。
当年艳名远播的穆家大小姐穆如晓被连天星退亲之后负气出走,一直不见踪迹。而何家也因为与连天月的婚事告吹而丢尽了颜面。从此这两家就与飞天门结下了梁子,只是因为附属于飞天门且势单力薄便只能忍着。
毕竟,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在北疆,飞天门的主人无疑就是最大的当权者。
但是这次连天星却与东越牵机派结亲,对于被无故退亲的穆家来说自然算是奇耻大辱。
三年也不过眨眼间。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那个声音如影随形,三年来未曾停息。
连天星又自梦中惊醒,虽然已是午夜,却再无睡意了。他揉了揉眼睛披衣下床,缓缓走到窗前望着黑沉沉的夜色出神。
或者有星无月,或者有月无星,可是黑夜总是在。
但天夜呢?她竟然不顾一切的反抗他决定的事,甚至连命都不要。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为什么在最后的时刻那么问?她的声音一直无法忘怀,那最后的质问一次次在梦中响起。
他仰头望着天边那颗最亮的星星,不知不觉间,那颗耀眼的星星变成了三年前龙隐桥上清纯可爱的脸,“在你心里,我是谁?”她幽幽的问。
“你是天夜,你是妹妹天夜!”他喃喃道。眼前的幻象消失了,星星依旧是星星。
连天星懊恼地皱了皱眉,他就是想不明白,天夜为什么那么问?是她知道了什么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十四年了,他们兄弟各自轮流抚养了她七年,而她竟那样狠心地弃他们而去吗?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可是她总对天月有感情吧,天月那么疼她,可她却还是走了呀!
忽然感到有些孤寂,天有些凉了吧!
自天夜走后,便常有这种感觉。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在没有她之前便一直如此,现在也不过是和那时一样了而已。
那个孩子,陪在他身边共七年,他已活了二十九年了,但是她那七年中带给他的欢乐却比他二十多年里所有的欢乐还要多。
他其实早就发觉了,天夜很懂事,总是那么乖巧,温顺,安静却又不失可爱。
她从来都不惹他生气,什么都听他的,但是在天月面前却完全不是那样,他们一起玩闹一起欢笑,那么快活那么融洽,让他竟有些羡慕。
比起她对天月的亲密,对自己多少有点疏离把。或许正如天月所说,从一开始天夜就是他连天月的妹妹,而不是连天星的。
现在,他还有什么呢?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去乱想。怎么到了这会儿,居然还有心思想那些不相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