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原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说“生下来,活下去”未免显得太过消极,若说“波澜壮阔,跌宕起伏”也终究不会有多少人经得起这番折腾。
其实,每天早晨醒来,能看到阳光洒满被子,能看到你那坏坏的微笑,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此时的凌清菡就是这么想的。
生活很平静也很惬意,在清凉的深秋的夜晚,天高云淡,明月之下星空点点,斟一壶清茶,与两个活宝围坐软软的沙发上,一身休闲居家服,长发散漫的披在肩上,修长的腿懒懒的蜷在身下,浅笑挂在嘴边,在此二人面前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避讳。
嗅着清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与那两个家伙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南地北的趣事,再听着两人似乎无休无止的拌嘴,不觉得发出咯咯的笑声,时不时再插两句嘴,顺便帮左明秀欺负下可怜的齐林,一切的静谥藏在心里,蕴出让人陶醉的味道。
嘴角绽开温暖的微笑,她很满足眼下的生活,时不时的斗嘴半角,时不时的打情骂俏,对于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子,这已足够了,如果不是形势所逼,又有哪个女孩子不愿意躲在男人的背后,而去战场上披坚执锐,浴血厮杀?
她有些庆幸自己当初的选择,经历过这些情感她终于明白,她和齐林之间的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终究不是爱情,这份情愫被两人刻意回避,终究消散,而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升华成比爱情更加牢固的情感。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情感,他可以化身为举世皆惧的魔鬼,沦落黑暗,手持屠刀,像一座山般挡在她身前,他也可以化身为插科打诨的小无赖,陪着她一起笑,一起闹,如果没有这种情感,或许两人已在天长时就分道扬镳,形同陌路。
可是如果换做是左明秀……
这个家伙或许在经历打击之后早就萎靡不振,此时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数着星星黯然伤神了吧,但是,她绝对不怀疑,左明秀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挺身而出,以命相搏,然后再带着一副欠揍的表情灰溜溜走掉。
这是两个骨子里极其相似表现却差异极大的男人,但不管怎样,在这两个男人身边,她毫无疑问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最快乐的女子。
直到多年以后,三人各自天涯,经历了无数的沧桑,但在回首往事时,在威水镇的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竟是三人最美好的回忆。
她吃完了今晚的第五包零食,摸着鼓鼓的小肚子,打了个饱嗝,乌溜溜的眼睛偷偷瞟着两个正在端着茶水附庸风雅的家伙,满怀心思:“齐林是极好的,不论何时他都会在自己身边,可是终有一天他会离开自己找到他所爱的女子,而阿秀呢……”
她为难地蹙起了秀美,挠了挠脑门,最终得出了结论:“他就是个绣花玻璃瓶子,比自己还要脆弱,那颗敏感的玻璃心动不动就会碎成一地渣子!”
“咚咚咚”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小聚,齐林疑惑地看了看凌清菡,这是她的私人府邸,除非有紧急要事,不然很少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
凌清菡双手一摊,表示毫不知情。
“你又叫了外卖?”左明秀看着凌清菡身前堆满的零食包,有些无奈地说,“菡菡,你已经吃了不少了。”
“我真的没有啊,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了?”与左明秀的没心没肺相比,凌清菡也要比他警觉很多。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忽然变得平仄抑扬,以一种极有节奏感的方式传了进来。
听到这个有节奏的敲门声,齐林眉心间的疑惑变成了凝重,挑起秀眉看着依旧不解的二人:“是军情处安插在缉事厅的谍子,现在以缉事厅的身份加入了纠察组,和毛大仁一样,负责对小左的调查。”
听到这句话,凌清菡也严肃了起来,放下了手中的零食。
缉事厅、谍子、左明秀……
这几个词语组合起来,绝对不会让人产生任何美好的联想,总不会是缉事厅想请左明秀吃夜宵吧,还恰巧派了这个卧底来,她现在可没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参见大人!”一个面容极其普通的人单膝跪在齐林身前。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普通的脸,普通的眼,普通的鼻子,就连衣着也很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绝对发现不了的那种,微胖的脸庞甚至看上去极为憨厚,如果不是齐林事先说明,二人根本不会知道这人竟是九死一生,卧底缉事厅的谍子。
“相貌普通,眼烁精芒,气度稳健,这种人就是天生的间谍。”左明秀以极其专业的眼光做出了判断,随即想到了自己前世的经历,那个世界的他被誉为最成功的特工,不由地苦笑起来,现在的自己锋芒毕露、风度翩翩、潇洒英俊,怕是永远也做不了一个合格的间谍了。
“说!”齐林端坐在沙发上,双目凛凛,双手扶着扶手,一副标准的情报头子架势,哪里还有刚刚散漫的样子。
“这个……”谍子抬起头,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齐林身边的二人。
“他们都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是!属下探知,纠察组近期将有大动作。”犹豫了许久,谍子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那么刺激人神经的开头。
“纠察组?毛大仁都已经死了,他们还能搞出什么名堂?”听到不是缉事厅找事,凌清菡一颗提起的心终于轻松了下来,只要不是缉事厅这颗讨人厌钉子,在西林还没有她凌大小姐摆不平的事儿。
“回禀凌小姐,毛大仁虽死,但其手中有一份重要的情报,在之前的审讯中并没有使用,就已经……”说道这里,他不由得抬起头看了看正襟危坐的齐林,心存畏惧,“因公殉职”这个幌子并不是能欺骗过所有人,但足够震慑知道内情的人。
“今天你因公了吗?”“您想因公吗?”也成为军情处所独有的问候。
“继续说。”齐林不耐烦地掏掏耳朵。
“但他不幸因公殉职,这份情报就被搁置了下来,现在缉事厅又派来了一名缉事官,重新掌握了这份情报,应该是会作为杀手锏,在最关键的时候使用。”
“缉事厅这群废物,除了背地里搞搞阴谋,他们还能获得什么情报?”凌清菡不屑地撇撇嘴,对缉事厅这个卡在西林卫喉咙上的钉子,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来。
齐林并不说话,秀眉微皱,在眉心挤出一个浅浅的川字,凌清菡虽然说的是事实,但他却并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
一个废物如果一旦展现出不是废物的一面,必然有什么隐情。
就像一个不举了八十年的老头儿, 忽然有一天雄风大振,鬼才相信这是正常现象,绝对是嗑药了。
而这份情报能让缉事厅雄风大振,想来其所涉事件必然牵涉甚广。
“情报是哪里来的?”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忧虑,继续问道。
“这次缉事厅的情报来源极其机密,属下也未能探知情报的来源,在此之前,属下只知道有这么一份情报,只是在今天才知道了情报的内容,所涉事件重大,才连夜向大人汇报。”
眉间的川子挤得更紧了些,他很了解这个谍子的能力,这个谍子在缉事厅的品秩虽不算很高,但却掌握着情报这一关键部门,如果连他都不知道来源的情报,此事可能要远比想象的严重许多。
“情报的内容?”到现在,虽不知道情报的具体内容,但齐林已经确信,这绝不会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属下不能说。”谍子抬起头,这一次他的态度坚定了很多,没有再看别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在了左明秀身上,把左明秀看得心里直发毛。
“城墙的钱我是不会付的!”左明秀急忙捂紧了钱袋。
凌清菡狠狠剜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说!”齐林目光冰冷,语气渐寒,“我再说一遍,这里没有外人。”
像是从头到脚被浇下一盆冷水,卧底多年磨练出的心性在齐林一句怒喝前竟没有丝毫的作用,瞬间土崩瓦解。
顶着脊背上针扎般的感觉,谍子双手伏地,用颤抖的声音回道:“那份情报的内容是……”
屋里的空气似乎像被雨水淋过一般,潮湿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三人只感觉好像被一张粘滑的蛛网罩在身上,浑身难受的厉害,明亮的灯光似乎也被这份情报的内容惊扰,不安地跳跃着,瞬间黯淡了许多。
房间里很静,静地像一潭死水,他们呆呆地定在沙发上,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连心跳声都听不到。
情报的内容很短,短到一个小孩儿都能轻易地写出来,却足够寒冷,寒冷到让屋子中所有的人都战栗不止。
如果这个家伙能从地上爬起来,大吼一声:“开个玩笑啦!其实缉事厅只是想请大家吃个夜宵!大家搞搞联欢!一起嗨皮一下!”那就好了,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人会拿这个牵涉多人性命和西林命运的事情开玩笑。
“一派胡言!”俊冷如冰山的齐林也按捺不住,仿佛冰封万年的雪山爆发了雪崩,在屋中疯狂地踱着步,皮靴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发出“咚咚”的响声。
“这……这怎么可能……阿秀怎么会……怎么会是……”一双美目再也没有了刚刚的宁静,被无比的恐惧和不安代替,她急忙凑到呆若木鸡的左明秀身边,玉手紧紧抓起他的手捂在胸前,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忍不住掉下来,“阿秀,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她死死地拽着他,好像在下一刻就要失去他。
“呵呵……哈哈……哼哼……我……我是清元帝国的秘谍,哈哈哈……我是清元帝国的秘谍!”左明秀失去意识似的自言自语着,最后变成了歇斯底里地咆哮,把谍子一脚蹬翻在地上,血丝布满了眼珠,“我他妈的怎么会是清元帝国的秘谍!”
翻倒在地的谍子擦去唇边溢出的血迹,瞪着发疯似的左明秀不卑不亢地说:“这是来自缉事厅的情报,无误。”
房间又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秘谍这两个字在每个西林卫官兵心中,无疑有着极强的震慑作用,如果说穆英是近十年来西林卫的噩梦,秘谍则是笼罩在西林卫头顶上数百年的阴云。
它的历史甚至比清元帝国的历史更加久远,甚至有传言说,帝国的建立者就曾是秘谍中的一员,清元立国后,秘谍有了正式的建制,它的全称是“帝国第七秘密谍报署”,以实力和手段高明著称于世。
帝国第七秘密谍报署下设帝国反间谍处、军队管理处、边防军管理处、总务处、行动处等多个要害部门,它只对帝国元老会和皇帝本人负责,因它悠久的历史,恐怖效率以及其展现出的强大能力,被公认为大陆第一间谍机构。
就连西林卫的军情处、明兰帝国的缉事部都是脱胎于此。
秘谍一直是清元帝国对外情报工作、反渗透工作、帝国安全工作和边境保卫等工作的主要负责部门,是一个凌驾于清元帝国军政各部门之上的超级机构。
秘谍中又属行动处职权最甚,负责实施对敌国的渗透、颠覆、获取情报以及暗杀军政要员,这个庞大的组织盘桓于清元帝国,多年传承下来,已不知颠覆了多少小国的政权,暗杀、策反了多少敌国的要员。
可以说,清元帝国一半以上的权力都掌握在秘谍手中,三分之一的国土都是秘谍的功劳。
与清元帝国毗邻最近的西林卫更是深受其害,二十年前,在西林卫极有声望的陈琦经略,就在西征清元帝国前的早餐上,被仆人送来的一杯茶夺去了性命,这个在他身边卧底十余年的忠实仆人,就是秘谍行动处成员。
明历1013年,西林举兵讨伐,前锋佐监卫王义强忽然倒戈,西林卫损失惨重,经后来查实,早在发兵前,王义强便已被秘谍策反。
明历995年,清元大军一路攻城夺寨,直逼德林城下,所到之处,西林卫各地驻军竟毫不知情,待德林险被攻下时才如梦初醒,拼死回援,虽保德林不失,但也元气大伤,清元帝国的此次完美行动,这也是秘谍的杰作。
明历987年……
每一页西林卫浴血抗争的历史上,都有秘谍血色的影子,甚至在西林卫有这样的说法,如果没有秘谍,清元帝国早被西林灭亡了无数次。
这种情报机构上的绝对悬殊,直到齐林掌管军情处才有所好转。
但这些并不能抹除西林卫对秘谍的恐惧和切齿的仇恨,他们最痛恨的不是清元帝国的军队,而是那些如附骨之疽的幽灵影子,他们无孔不入,在阴暗的角落像蚂蝗一样吸食着西林的血肉,然后在西林卫最虚弱,最痛的时候扎上狠狠一刀。
曾经的一段时间,西林卫官兵无一度生活在秘谍的阴影下,人不敢言,门不敢出,生怕今天和自己把酒痛饮称兄道弟的朋友,明天就是那个可怕可恶的秘谍行动处成员。
齐林掌管军情处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剔除藏身于西林的秘谍,剥皮抽骨,曝尸十日,以泄西林之恨。
可见,西林卫对秘谍恐惧和憎恨到了何等地步。
而现在,缉事厅的情报竟然说,这个坐在他们身边,和他们最亲近的人,竟然是清元的秘谍?
他是她最爱的男子,他是他同生共死的兄弟,他又是一个秘谍,这听上去就像一个玩笑,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如果换做别人,不管这个情报是真是假,齐林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逮捕他,用尽一切残酷的刑罚,把他的血肉和筋骨一点点剜下来喂狗,最后把他挂在城头曝尸。
但是,这个人,他不是别人,他是左明秀。
“这一定是缉事厅的阴谋!他们就是想陷害阿秀!才想出了这么无耻的法子!阿秀绝对不会是秘谍的!你说是不是啊!齐林!你说话啊!”凌清菡双眼红肿,哭得梨花落泪,死命地摇着齐林的胳膊。
齐林微微地点点头,脸色阴沉的可怕,一双眸子如闪电般犀利,似乎要撕碎世间的一切。
齐林虽然点了头,但他心里很清楚,缉事厅即使再阴狠,没有确凿的证据也绝不会用这么两败俱伤的招数,毕竟此时的左明秀已远非当年可比,甚至隐隐关系着西林的命运。
他不停地抽着烟,没有说一句话,蒙蒙的烟雾熏得他双目微红,烟灰和烟蒂洒了满地,凌清菡也没有像往常那样阻止他。
左明秀坐在沙发上,痛苦地揪着头发,拼命地搜索着这具身体的记忆,希望能找出一点安慰自己的理由,但是他终究什么也记不起来,这具躯体原来的记忆在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被生生折断,已经找不到丝毫痕迹。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凌乱的头发耷拉在额前,遮住了他微红的眼睛,此时的齐林,散发着野兽般的杀气,未燃尽的烟蒂被踩在脚下,传来地毯烧焦的味道。
“只有南锡、魏泽和属下三人。”此时的谍子浑身已被冷汗湿透。
“你做的不错,先回去吧,此时不得再向任何人提起。”
齐林嘶哑的声音让跪在地上的谍子如蒙大赦,急忙起身告退,消失在夜色中。
他解开了衣领,推开窗子,她站在他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
秋风瑟瑟,冷风阵阵,有些凉凉的寒意,两个人,静静地站在窗前伫立了良久,呆呆地忘着远方,看着那些熟悉而有陌生了的风景。
此刻,是那么的安静,静得连心痛快要窒息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泛黄的树叶在萧瑟的秋风里,冷冷地叹息,夜似乎更黑了,浓墨般的黑色笼罩着远处的天地,深邃得可怕似乎可以溺死世间一切生灵。
树叶在风中拼命地摇摆,归根的夙愿是那么强烈,风在无私的救赎,叶在拼命的抗争。
凌清菡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她第一次觉得,秋风也能如此寒冷。
齐林走到二人身后,拍了拍两人的肩膀,对窗外吹了声口哨,一个如幽灵般的身影出现在窗前,身着黑衣,杀气浓浓。
“‘雏鸡’已暴露,杀。”齐林冷冷下令。
杀手点头,领命而去。
想来用不了多久,那个冒险传讯,本应受到嘉赏的谍子就会陈尸在黑暗的水沟里,哪怕他之前是多么的成功,是多么的重要。
他返回屋中,坐在了沙发上,还是刚才的位置,和左明秀面对面,目光寒如冰锥。
位置还是原来的位置,但三人此时的心情却已截然不同。
两人都在抽烟,狠狠地抽烟,不停地抽烟。
“少一个人知道,总是好的,南锡和魏泽以后再杀,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密。”齐林喷了口烟,沉声说道。
“大哥……”左明秀抬起头,透过袅袅腾起的烟雾,声音有些颤抖。
他知道西林卫要在缉事厅安插一个谍子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能坐到这个位置上的谍子更是难得,其间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却仅仅因为一个尚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就被轻描淡写地抹杀。
齐林这么做,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因为他,因为他是他的兄弟。
他不能不感动,不能不感恩。
“先不要叫我大哥……”齐林挥手阻止了他,往日温和如水的桃花眼射出一道凶恶的光芒,他死死盯着左明秀的眼睛,嘴唇蠕动着,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你到底是不是?”
与齐林的目光相触,左明秀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一种目光可以杀死人,他的目光如雷似电,撕开蒙蒙的烟雾,直直轰在他脑中,仿佛在顷刻间就能将其挫骨扬灰,仅仅被这样的目光扫过,就有被千刀万剐的刺骨剧痛。
但左明秀还是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知道,如果自己稍有不慎,自己的头颅很快就会滚在地毯上。
“不是。”他目光如磐石般坚定,没有一丝虚伪,言语坚定,不容置疑。
“到!底!是!不!是!”齐林猛地跃起,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拎在面前,像一头发怒的雄狮踩着一直瑟瑟发抖的绵羊,声音仿佛被粗糙的磨纸摩擦过,带着森森的血丝,像一把刀子搅着他的大脑,又似乎能将他的心脏挖出来,狠狠剖开,把里面的血管和真相抖擞出来。
“不是!”左明秀盯着他的眼睛,沉静地回答,可是,在内心深处,有一个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声音一直在问他,你真的不是吗?
他狠狠地盯着他,睚眦欲裂,青筋在太阳穴上暴起。
他平静地看着他,沉静如水。
两人同时眯起了双眼。
他的眸子清澈如水,没有一丝杂质。
“好……这次我相信你。”齐林松开了他的领子,杀气尽敛。
直到这一刻,左明秀才有从地狱中重生的感觉,呼吸终于不再艰难,猛烈地起伏的胸膛也渐渐平息下去。
两人同时瘫坐在沙发上,拼命地大口吞着茶水,直到浅浅的茶壶再也倒不出一滴水来。
凌清菡乖巧地拿起茶壶,嫩白的玉足趿拉着绣着可爱图案的拖鞋,蓄满了水,放在两人中间,乖乖地偎依在左明秀身边,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不发一言,有些恐惧地盯着齐林,似乎他才是可怕的秘谍。
左明秀摸了摸口袋,却发现烟已抽尽,正在懊恼间,齐林双指一弹,一颗香烟打着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朝他飞来,他准确地接住,点燃,默契地如同受过千百次的磨合。
左明秀抬起了头,齐林抬起了头,四目交错,一切言语尽在不言之中。
是,或是不是,虽然简单,却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两人就这么对坐着抽烟,除了那段关于是与不是的对白之后,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似乎就要这么一直等下去。
两人的目光是同样的冰冷,只不过一个心事重重,一个踟蹰不决,两人都在沉默着,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许一秒钟后,两人间这段难得的情谊就会化为乌有,从此天涯各路,下一次相见便是生死仇敌,也许在下一秒钟,他们中就会有一个人永远地倒在地上,以其中一人的生命终止作为结束。
这和情感无关,只是立场不同,历史上不知发生过多少次因各为其主,而兄弟手足相残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这一幕会不会在两人之间上演。
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手,因为珍惜,所以沉默。
齐林摸出了一颗烟,左明秀为他点上了火,同时顺走一颗,自己点上。
“啪!”
“啪!”
两记闷响几乎同时在两人后脑勺响起,响声的大小代表着力度的不同,左明秀轻抚后脑,眉头微皱,齐林双手抱头,疼得龇牙咧嘴。
两人同时惊愕地抬起头,以四十五度角望了过去。
只见凌清菡如一尊天神般站在两人中间,收回刚刚扇出去的双手,叉在腰间,长腿跨立,一双美目恶狠狠地在两人的脸庞上扫来扫去,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宽敞的居家服虽遮住了曼妙的曲线,但胸前的隆起仍让人心目驰骋。
“好啊!你们两个都长能耐了啊!都学会抽烟了啊!你看看你们把我的屋子弄成了什么样子!乌烟瘴气!齐林!你看我看什么!皮又痒痒了是不是!还有你,阿秀!你学什么不好!偏偏和他学起了抽烟!都别傻愣着!给我收拾屋子去!”
两人不由得苦笑起来,刚刚沉默诡异的气氛一扫而空,同时将烟掐灭,乖乖地收拾起了屋子。
“他喵的,明明是他自己学会的,偏偏来冤枉我。喂!抹布是我的!你扫地去!”
“明明是我先看见的!”
两人即使是打扫卫生,也不忘挑选最容易的。
不得不说,男人都是在打扫卫生上极具天赋的动物,不一会儿,屋子就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人气喘吁吁地靠在沙发背上,再也没力气去装酷对视了。
“阿秀!你说,你是不是秘谍!”凌清菡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尖。
“不是!我要是是秘谍,我就是……”左明秀竖起三指,就要对天发誓。
“行了,你也别侮辱猪啊,狗啊什么的了。”凌清菡不耐烦地挥挥手,看向了齐林,“齐林,你说!左明秀他是不是秘谍!”
“呃……”齐林愣住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大姐啊!女神啊!这可事关重大啊!这么重大的问题你稍微严肃些好不好啊!
虽然这么想着,但他自然不敢说出来,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说道:“自然不是。”
“这就对了嘛!我也觉得阿秀绝不可能是秘谍!你们两个堂堂大男人,竟然因为那个谍子的一句话就猜疑起来,这分明就是缉事厅的阴谋!人家还没出招,你们就先乱了阵脚!你们还算什么男人!我都替你们觉得羞耻!”说完,又在两人后脑上各来了一记,就像一个老妈在教育两个考了零分的儿子,吼得是惊天动地,训的是地动山摇。
“对对!这就是个阴谋!一个无耻到极点的阴谋!”在漫漫雌威下,两人达成了共识。
“这就对了嘛!为了表示诚意,齐林,你和阿秀握握手吧!你刚才那么凶,把阿秀都吓坏了!”
妈的,他把老子吓坏了才是!
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很用力……
四目相融,睫毛微眨,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两人同时张开了双臂,紧紧地拥抱拥抱在一起,用力地拍着对方的肩膀,继而是……
“喂!喂!喂!你们两个想干什么!”凌清菡瞪大了眼睛,满脸羞红地把两人分开,“你们两个要不要亲个嘴儿啊!”
听到这句话,两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紧紧拥抱在一起……
“喂喂喂!”凌清菡一脚踢在齐林的屁股上,把他踹在一边,恶狠狠地警告,“阿秀的初吻是我的!”
“……”
意识到失言,俏脸像个红透的苹果急忙转开。
“小凌啊,我还没有恶俗到那个地步啊……”齐林哀怨地揉着被踢疼的屁股。
一场足以让兄弟反目的风波,就在这谈笑间,随着一场嬉闹的平息,就此化解。
其实在座的三人都不是傻子,相反,他们都是聪慧到了极点的人物,他们都很清楚,谍子所说的情报绝非是空穴来风,甚至本身就是真实的,只是他们谁也不愿打破现有的平衡而已,一旦打破,谁也无法承受。
被烧焦的地毯很快被撤下换上了崭新的地毯,忠实的仆人们在屋里喷洒着香水,将屋子里呛鼻的烟味遮掩下去,微凉的茶水也被换下,新茶在开水中渐渐绽开青翠的叶子,翠色的浅绿在月白色的茶杯中很是好看。
不一会儿, 清香醇厚的茶香味便从壶中袅袅腾起,在三人之间飘散开来。
三人又坐回了之前的位置,只是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和惬意。
“现在我们可以肯定,阿秀并不是秘谍,但缉事厅既然准备了这样的假情报,肯定是心怀不轨,如果任其借题发挥,那么不仅是阿秀,我西林卫也会深受其害,齐林,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西林卫渡过这次危机?”凌清菡打开了一包青豆,白皙修长的指尖揉着青色的豆子,很是好看。
他喵的,这皮球踢得……你想袒护他就袒护他,又和西林卫受不受害扯什么关系,在哀怨凌清菡胳膊肘往外拐的同时,却不由得暗叹,凌家的女人果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主儿。
被一定大帽子压得死死的齐林不得不未雨绸缪起来,蜷着食指轻轻敲着桌面,皱眉沉思,左手不耐烦地挥了挥,左明秀乖乖地呈上了一杯热茶,又轻轻地坐了回去,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齐林,大气不敢出一口。
这件事情,终究还是取决于齐林的态度。
“缉事厅的意图很明显,就是为了搞掉阿秀。”齐林饮了口茶,满意地吧砸着嘴。
凌清菡和左明秀急忙像小鸡吃米似的点着头,摆足了一副倾听者的架势,在心里不禁暗骂:“废话!”
“对了,阿秀,你没有强暴南锡的女儿吧,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除掉你呢?”齐林收回了敲击桌面的食指,支着下巴,认真地问道。
“我怎么会做这种大快人心的好事,可能……可能是他女儿长得越来越像我了吧,不过按她女儿的年龄,我那时应该还小啊……”左明秀低头沉思,掰着指头算来算去,同样认真地分析着。
凌清菡绝倒。
转身拿起一壶开水泼向两人,把两人烫得哇哇乱叫:“你们能不能严肃点!”
“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缉事厅手中的情报。”
“废话!”
“所以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手中的情报变成一张毫无价值的废纸。”齐林看着快要发飙的凌清菡,微微一笑。
“怎么做呢?那份情报毕竟是缉事厅手里的东西,碟子也说了,其机密程度非同一般,总不能你说它是废纸就是废纸吧。”凌清菡揉着微酸的眉心,不解地问。
“这就对了,我说它是废纸它就是废纸。”齐林得意地撇撇嘴,露出一副欠揍的表情。
“怎么弄?难道你刻个私章,写上此物作废?”凌清菡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像是没有听到凌清菡嘲讽的意味,齐林继续优哉游哉地说:“任何情报,只有经过权威的认定,才能称其为情报,否则就是废纸,你们猜猜这个权威是谁?”他有些期盼地看着左明秀。
“难道?难道那个权威是你?”左明秀立马睁大了眼睛,高声尖叫,很配合地露出那种醍醐灌顶的表情,大有一种救星从天而降,自己却瞎了狗眼一直让救星蒙尘的感觉。
“嘿嘿,小左啊,你虽然一无是处,但起码眼力还是不错的。”齐林满意地笑了,翘起了二郎腿,“也难怪,像我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英俊威武……”
凌清菡狠狠扔来一个枕头,怒吼着:“说重点!”
齐林悻悻地收起长篇大论,继续分析:“此情报所系重大,缉事厅绝对没有能力获得这样的情报,就算是侥幸获得,其后果远远也不是缉事厅所能承受的,缉事厅,终究只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刀而已,所以我猜,就算是缉事厅手里也没有这份情报的具体内容,他们所谓的情报,也只不过是一张写着‘左明秀是秘谍’的纸条而已。”
“这还不够吗?缉事厅抓人从来都不需要证据的,否则也容不得他们这么嚣张了。”凌清菡恨恨地咬着一口银牙,想来也是对缉事厅可怕的权限痛恨不已。
“这些对别人来说,或许已经足够,但对于阿秀来说,却是远远不够,如果阿秀愿意,大可以拿这张纸上厕所用。”齐林微笑着回答。
“我一个小小的佐司卫,真有这么重要吗?”左明秀苦笑着。
“一个人重不重要,取决于他的对手。”齐林只能这样解释。一个能被凌羽明,被缉事厅,甚至是被京都那些幕后黑手都重点“关照”的人,已经很能证明其重要性。
再加上其与那个家族千丝万缕的联系,还有赤瞳一族的身份,凌家未来女婿的身份,甚至有可能是光明大陆缔造者传人的身份,说西林的未来掌握在他手中,一点也不为过。
这样的人居然还贱兮兮地问自己到底重不重要,未免也太欠抽了些。
“好吧!阿秀很重要,但这和情报是废纸又有什么关系?”凌清菡似乎能领悟出一些味道了,只是依然没有什么把握。
“我已经说过了,世间根本没有什么公平存在,只要你够分量,别说是一份情报,就是你明天和穆英结婚,都不会有人能奈何得了你!呃……清菡,你别这么看着我嘛,我只是假设……假设而已。”
“继……续……说……”凌清菡阴沉着脸,眉心间有电闪雷鸣,显然齐林这个假设让她很不爽。
“也就是说,以阿秀现在的分量,这份无凭无据的情报,根本奈何不了他。”齐林淡淡地笑着,酷酷地摇着食指,风轻云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如果明天纠察组发难,我就会出面质疑这份情报的真实性,我这个军情处长说话还是分量的。”
“你们说这是情报就是情报了吗?如果你再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凌羽明是老处男,我也要相信你吗?”
凌清菡刚刚好转的一张俏脸又拉了下来。
齐林根本没有发现,继续口沫横飞:“好吧,就算这上面扣着你缉事厅的大印,我们姑且承认它是一份所谓的情报,但请你拿出证据来啊,左明秀是秘谍,那么他在秘谍的履历呢?他的档案呢?放心,这些东西缉事厅手中根本不会有的,起码是现在还没有。”
“好吧,就算是你们找到了左明秀的履历和档案,我承认,你们很牛逼,可你们如何证明这些档案和履历的真实性呢?总不能你们拿出个左明秀和穆英的结婚证来,我也要相信你吧。”
凌清菡恨不得拿开水泼死这个乱举例子的乌鸦嘴。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证明的,怎么证明?秘谍有领导吧,他们不是有元老会和皇帝吗,只要你能找他们在左明秀的履历和档案上签个字,那就完全可以证明了,放心,只要你有了这样的证明,你都不用动手,我先替你咔嚓了左明秀!”
齐林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好了,这些都证明了,秘谍左明秀也挂了,现在就该好好说说你们的问题了,你是如何得到这些履历和签字的?你与清元帝国的秘谍和元老会是什么关系?不认识?那怎么我找他们签字,他们不给我签啊!那你就要到军情处好好解释解释这个问题了。”
说完这些,齐林翘假期双臂之在脑后,靠在软软的沙发上,满意地吧砸着嘴里的茶叶,饶有兴趣地看着好像傻掉一般的两个单纯孩纸。
“这……这他喵的也行啊……”左明秀瞪着眼,张着嘴,抽着舌头,在震惊的同时,佩服地五体投地。
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如此理直气壮,如此荡气回肠,除了齐林,还真找不出第二个来。
“但是,这些都是最坏的打算,事情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会很被动。”齐林将目光转向了凌清菡,“清菡,我们必须率先发难,掌握主动,尽量将这件事爆发的时间推迟,给我留些时间。”
凌清菡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如此的温柔和坚定,从小时候起,这双眼睛就这样注视着了自己很多年,即使在天长城头,他孤傲的身影沦入黑暗,这双眼睛也从未改变过。
她很清楚,齐林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将代替左明秀迎接缉事厅的暴风骤雨,他将成为缉事厅甚至是京都幕后黑手的第一目标,他会丢掉荣华的前程,甚至是丢掉生命,虽然他说的风轻云淡,但其中艰险,只有身涉其中的人才会知道。
她看着他,认真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说完,她拉起左明秀的手,站起身来,在齐林惊愕的目光中深深鞠下一躬,诚恳地说,“我和阿秀,谢谢你了。”
齐林急忙起身,将二人的手牢牢握在手中,目光凛然,神色微凝,一字一句地说:“生死与共,肝胆相照。”
三双目光碰撞在一起,融着蒙蒙的月光,永存万古。
告别了凌清菡,走出屋子,两人并肩走在威水镇的古道上,沉默地走着,沉默地抽烟,不发一言。
街道边的路灯投下扇形的光影,昏暗的光束照在两人挺拔宽阔的肩膀上,肩上的银星在袅袅的烟雾中闪着幽幽的暗光。
颀长的身影在街灯下变短又拉长,拉长了又变短。
夜幕氤氲,华灯初上,两个男人在渐入初冬的夜风中,走出风一样的潇洒。
“大哥,我……”左明秀低着头,无聊地踢开脚边的石子,不该从何说起。
“我虽然知道你是个文艺青年,今晚的夜景也很不错,可如果你要再给我扯那些没用的酸话,我非大耳瓜子抽你。”齐林挺胸抬头,腰直肩阔,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大哥,谢谢你。”左明秀的语气难得的诚恳。
“滚。”
“大哥,你是怎么想到那些手段的?教教我呗。”左明秀小心翼翼地挑着话题。
“在我听到情报的内容时就想到了。”齐林还是没有看他,喷了口烟,缓缓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啊,吓死我了。”看到这个话题的效果并不大,左明秀夸张地拍着胸。
“因为我担心你真的是秘谍。”话题终究还是又绕了回来,齐林停下了脚步,扔掉手中的烟蒂,平静地看着他。
“我真的不是。”左明秀抬起头,望着天空的星星。
“有些话,当着清菡的面我始终不方便问,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你一句,既然你不是,那两年之前,你在哪里?”平静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能看透一切。
左明秀沉默,收回了望向天际的目光,看着脚尖,声音有些发颤:“我……”
“不用给我背你的履历,我比你都要背得好,我是问你,你真实的经历,两年前,你到底在哪里?”目光变成了两把尖刀,狠狠刺入他的大脑,在这样的目光下,一切污秽和阴谋都无所遁形。
“你查过我?”
“自己清楚的事情,又何必再问?”
两个聪明人说话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却又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从相识到现在,两人一直在回避着这个话题,男人之间的友谊,有时也很脆弱,这个话题,在今晚第一次被提及。
“如果我说我失忆了,你信吗?”左明秀苦笑着,这是个弱智到极点的回答,似乎在无所不知的情报头子前没有任何说服力,这并不像是个回答,更像是在耍赖。
他伸出两根手指,齐林递过来一颗烟。
“信。”令他出乎意料的是,齐林对这个明显是应付差事的回答居然表示了肯定。
这样一来,左明秀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真的不记得了。”他揪着额前的头发,攥在掌心中,一点点缕向脑后,似乎想把那段丢失的记忆找回来,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真的不记得了。”
齐林看了看他,没有再说话,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步步生风。
左明秀长叹一声,跟上了脚步。
风起,叶落,灯光乍暗,齐林停步,转身,挥手,掌中现出一道银光,完美的弧线闪过,泛着寒芒的刀刃刚刚贴在左明秀的喉咙之上,轻轻一划,便能轻易地破开喉咙,撕断气管,割裂动脉。
小巧的匕首极其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左明秀也没有一丝颤抖,这一瞬间,他有无数个机会闪躲,甚至反制,但他终究还是没有躲避。
不躲避,意味着不再逃避。
“随身还带着匕首,我威水镇的治安真有那么差吗?”左明秀平静地笑着,月光洒在脸上,明亮的眸子清澈无比。
“我管你治安去死。”齐林根本没有回答这句无聊到了极点的调侃的兴趣。
“我不管你是不是秘谍,我不管你和林氏家族有没有关系,我不管你是不是他的传人,我甚至可以不管你有没有把我当大哥,但是,如果你敢伤害清菡,我一定会杀了你。”与在屋里的咆哮相比,齐林说这句威胁时却是无比的冷静,就像是冰川下冰封万年的寒泉,冷静到了极点,也可怕到了极点。
虽然平淡,却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忽视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传人,我只知道,如果我是他妈的什么秘谍,在你杀我前,我先灭了什么狗屁秘谍!如果我和他妈的什么林氏有关系,在你杀我前,我先屠了他满门!”左明秀的声音也很平静,却似乎在咬着血,字字如雷,两眼微微泛红,“至于兄弟,大哥,你说过的,我们生死与共,肝胆相照,我并不认为这句话是随便说说的,反正我是当真了。”
稳定到极点的刀刃忽然有丝颤抖,终究没有再划下。
“记得你今晚说的话。”寒芒收于掌间,如出手时一般风轻云淡,似乎从未出现过。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这次的转身却多了些释然,步伐也轻松了许多,迎着凛凛的夜风,身后扬起的披风猎猎绽开,如一朵盛开的血莲。
“对了,下次自己买烟。”渐寒的夜风中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却是温暖至极。
“真他妈小气。”看着那个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血色披风,左明秀自认为自己绝对不会有如此潇洒的背影,同时,嘴角绽开一线温暖的弧度。
月下有窗楣,窗前有佳人。
一树雪樱花枝搭在窗前,清香淡雅的雪樱花在树叶的缝隙里浅藏,一簇簇纯白无瑕,咕嘟着小嘴,像在等待着一个惬意的吻。
凌清菡也不知在这扇窗前站了有多久,她在遥望着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身影,蹙眉凝视,目光流转,一束月光,千般迷离。
月色下的威水是个容易勾起回忆的地方,这座小镇虽然不大,却承载着她青春年华中最美好的回忆,这是一个关于记忆的地方,或深或浅,这是一个关于思念的地方,亦浓亦淡。
嘴角悄悄浮起一丝微笑,却又淡淡隐去。
今晚经历的一切,对一个沉浸在甜蜜初恋中的双十少女,或许有些太过残酷,她在最美好的年华中遇到了他,却又在这样一个如水的月夜下险些失去他。
褪去凌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尊贵身份,她终究也只是一个憧憬着甜美爱情的女孩儿。
对于十七岁的少男少女,爱情,便是一切。
除了爱情,她可以什么都不要,而即便是这仅有的一份奢求,也险些在今晚变成一地碎片,她忽然觉得,爱情真的不是一件仅仅有快乐和甜蜜就可以的事。
牵挂、付出、抉舍……
可经历了这些,真的能换来爱情吗,以前她坚信可以,但今晚,她有些动摇了,她是凌家的继承人,她柔弱的双肩上扛着西林的未来,她不知道会不会为了他放弃这一切。
她不敢再去想那个可怕的所谓假情报,她只能强迫自己相信那份情报是阴谋,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如果是真的……
她不敢再去想了,她不知道两人会不会还能够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她会怎样选择。
“阿秀,原谅我,原谅我没有想象地那么爱你。”两行清泪不知不觉间滑过脸颊,如玉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线,在月光下酝出淡淡的微酸。
流泪,是青春的特权,或许在某一天,当听到他的名字就会莫名地流泪,但那时,终究已不是青春。
聚散终有时,谁道青春夜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