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四镇血屠

    明历1029年的秋天,是西林卫史上最为血腥的一幕,树叶都在那个秋天被染成了血红的颜色,威州、长岗、上安、大平四镇惨遭兵祸,八万六千明兰子民被屠杀殆尽,一万七千户镇民惨遭绝户,昔日的繁华小镇变成了残垣断壁,被汪洋的血泊淹没,往日的山清水秀变成人间炼狱,昔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堆满了尸体,尸体腐烂的味道直到多年以后还不能散去。
    那个秋天,历史都在哭泣。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发生的原因,事件的真相被永远地淹没在了历史的血河中,后世的学者做了无数的假设,如果最先遭到攻击的威州镇能早些重视,如果消息能及时送出,如果德林卫能及时驰援,如果……
    但是这就是历史,它没如果。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没有那个人,德林卫的西北六镇将会永远成为历史名词,将会有更多的人化为冤魂,将会有更多的家庭惨遭灭门,正是那个人的出现,挽救了岌岌可危的局势,挽救了万千生灵,那个人,就是左明秀。
    历史上有无数血腥的屠杀,但唯有这次屠杀事件被历史牢牢记住,因为它不仅拉开了“诏世之战”的序幕,也为以后那段悲壮的爱情故事埋下了伏笔,这次被历史铭记的事件,史称——四镇血屠。
    这一切悲剧的起点,只是由一次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流匪作乱事件引发的。
    威州镇,是德林西北六镇中最靠南的一座重镇,与左明秀被发配的威水镇不同,威州镇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军事重镇,这座镇以其独有的战略地位闻名,其位于幻林之路以北,是大军南下的门户,与德林城互为犄角,可攻可守,是兵家必争之地,数十年来西林卫为这里砸下了无数的金钱、兵员和装备,将这里武装成了一座堡垒。
    按道理说,这样一座军事重镇虽远不及德林城,但也绝不会被轻易攻破,即使被攻克,敌人也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士兵的生命,这样一来,德林卫的驻军就能利用充裕的时间和兵员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将来犯之敌碾成碎片,断不会发生全镇被血屠的事件。
    但是,不容易攻克不代表不会被攻克,最坚固的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攻克的。
    威州镇被攻克的前一个月,每天都有数十名背着沉重行囊的外乡人进入,他们身材健硕、步履稳健、目光阴冷,如果有眼光的人就能发现,这些全部都是千里挑一的精锐。
    如果左明秀在这里定能一眼认出,这些人就是前些日子出现在威水镇的那些生人,这些人进城后就没有再出城,因为威州镇没有城门票制度,也没有像左明秀那样敏锐的观察力,所以这些人很轻易地在城中潜伏了下来,直至血屠事件发生那日。
    血屠事件前三十日,几家不起眼的店铺在城中开业,没有开业大吉的喜字,也没有锣鸣炮响的庆祝,店老板和伙计们只是冷漠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在纸上记下特殊的字符和图案,通过某种特殊渠道传出城去,如果从城头俯瞰,这几家店铺都占据了几处极其紧要的地段。
    血屠事件前二十五日,威水卫长官们的家中分别驶进了几辆黑色的马车,一箱箱的财宝从马车上搬至屋中,长官们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容,送礼人的看着他们,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血屠事件前十八日,一个默默无名的黑道势力吞并了几个帮派。
    血屠事件前十五日,威水镇的城门守卫换了些生疏的面孔。
    这些细小的变化每天都在发生,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他们更多关心的是今年挣得钱是不是比往年多,自家的老母猪还有几个月就该下崽了,隔壁王二麻子家又生了个胖小子,谁也没有发现,一道无形的绳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已被打了一个索命的绳结,在一双黑手下勒得越来越紧。
    这双黑手属于一个黑色的影子,此刻她正俯瞰着这座城,目光中充满了漠然,没有一丝感情,仿佛暗夜中的裁决者。
    血屠事件前三日,几个嬉闹的孩童发现平日那扇威严紧闭的大门没有锁,他们好奇地推开虚掩的大门,然后发出了凄厉的哭声,房间的主人孤零零地倒在椅子上,脖子上模糊的血口还在渗着黑红的血液,同样的情景发生在另外几个房间内,共计二十三名黑道首领、驻军长官被杀,威州镇人心惶惶。
    血屠事件前两日,十几名儿童失踪,血衣在威州卫某佐督卫家中发现,百姓与驻军发生械斗,三名家长在骚乱中被驻军打死,威州百姓陷入了极大的恐慌和愤怒。
    血屠事件前日,官营商铺与几家民营商铺发生纠纷,当夜,这几家民营商铺老板在家中被杀,威水镇佐监卫宏宇封锁消息,极力弹压。但愤怒和血腥已经蔓延向了全镇,积压了三日的恐惧终于得到了宣泄的时刻。
    不知是谁先拿起了刀,不知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呐喊,不知是谁先打碎了谁的头,无数的镇民一群失去理智的野兽,挥舞着手中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砸向驻军,砸向身边的人,在某股势力的引导下,骚动终于演变成了暴乱。
    城头的守卫也发现旁边那些新来的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发生了某种变化,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的头颅已掉下城头,城门打开,埋伏在城外的黑影们像嗜血的饿狼一样蜂拥而入,紧接着,沉闷的马蹄声轰然而至。
    起初,威州镇中的骚乱并没有引起佐监卫宏宇的重视,他只是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流匪骚扰而已,没有及时地向上级德林卫汇报,也没有呼叫长岗、上安两卫的支援,但当他发现小小的骚乱开始演变成大的暴乱,无数手持明晃晃利刃的暴徒从城门冲进来,无数铁骑踩碎卫兵肉体的时候,他才发现事情绝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这些人根本不是普通的流匪,甚至比正规军的战斗力更加可怕。
    而当他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脑袋已经被挂在了城墙上,刚刚放出去的信鸽也被射成了肉泥。
    西北六镇的门户,防卫力量最强大,装备最精良的威州卫就这样沦陷了,“流匪”们没有做一丝停留,留下满城的尸体迅速北上,他们换上威州卫士兵的衣服,夹杂在逃难的百姓中,冲向了长岗镇……
    长岗镇沦陷……
    大平镇沦陷……
    “流匪”血洗了沿途所有的村庄,上安镇已被团团包围,这支不到三千人的守卫部队用生命和鲜血为镇民争取了宝贵的一昼夜时间,一千七百余名上安卫将士为国捐躯,永远长眠在他们最后一刻坚守的热土上。
    虽然早已得到消息,但仓促的布防很快就被训练更加有素的“流匪”击溃,数十只鹰隼盘旋在空中,最后一只信鸽被凶悍的鹰隼撕成碎片。
    破旧的城墙到处都是鲜血和士兵的尸体,断裂的残肢和兵器散落在地上,幸存的士兵等待着下一刻死亡。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包括那些已经死去的人和正在战斗的人,他们已经习惯了太久的和平,和平,是军人的荣耀,也是军人的不幸,他们看着沾满鲜血的手哭喊着,看着袍泽的残肢呕吐着,他们来当兵只是为了谋一个前程,为家里的老婆孩子挣些微薄的饷银,这些只是他们当兵的理由,也是最简单的愿望。
    但是,他们还是本能地拿起了刀,瞪着猩红的眼,喊着简单的口号,奋力地向对面的肉体砍去,因为他们是军人,可以说是最底层的军人,但值此国难时刻,第一个拿起武器的,必然是他们,因为他们的身后,是他们守卫的国土,是千千万万个幸福或不幸的家庭。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刻思考军人的使命以及生存或是毁灭这样深奥的问题,他们只有不断地杀人以及被杀,上安镇佐督卫燕风派出了最后一批突围队,护送镇中百姓突围,他的眼睛因为太多的鲜血变得渐渐麻木,空洞无神的双眼扫过这片刚刚血战过的阵地:
    那个刚刚被射成一滩肉泥的家伙,昨晚还在一起拼酒,因为他老婆刚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很高兴,大家哄笑着帮他取名字;那个头颅被砍掉一半的小伙子,今年夏天入伍时,自己还揉过他软软的头发问他为什么当兵,他害羞地说他的母亲病了,需要他像个男人一样来养家;那个捂着内脏趴在城垛上的孩子,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说他的小女友喜欢军人,所以他来这里当兵;那个外号叫皮皮的家伙总是很腼腆,大家还开玩笑地说要凑钱给他逛青楼开开荤,可是你的胳膊和腿都没了,你还怎么去开荤;还有你,老黄,你说今年过年你就攒够钱了,能回家看你婆娘了,可是瞧你被烧焦的样子,你婆娘还怎么认得出你;还有你,李三儿,你他妈还欠老子赌债呢,你他妈现在就这么跳下去了,老子找谁要去……
    那些倒在自己身边的人,他都能叫得出名字,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但是现在,他们永远地倒在了这里,几滴浑浊的泪水挤出在一夜间苍老的眼眶,在布满血污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沟壑,军人的眼泪,是最纯洁的眼泪,却往往比山更加沉重。
    “大人!最后一批镇民已经突围了!”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拖着断腿爬到燕风身后,粗糙的地面被断腿流出的鲜血不断染红,背后的箭矢已深入肺腑,翻出的血肉像是一只狰狞的眼睛,极重的伤势几乎耗尽了他的生命力,唯一支撑他活到现在的理由是他必须要把这个消息传回来。
    这个消息并不算什么值得庆祝的好消息,等待他们的最终还是死亡,他只是来告诉他的袍泽们,他们以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机会终于还是成功了,不过他们终究还会战死,现在,他来陪他们了。
    “我的突围队呢?”燕风挤掉眼眶里的泪水,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问道。
    “都战死了。”年轻的士兵忽然像个小孩似的大哭起来,断腿的疼痛没有让他皱一下眉头,而在说出这个噩耗时,他再也忍不住,他亲眼目睹那些曾宣誓同生共死的袍泽为他杀出一条血路,然后在他面前死去,他的哥哥身中数箭把他推上战马,箭雨铺天而至……
    城头上一片死寂的沉默,没有人嘲笑他,因为这并不好笑,也没有人安慰他,因为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安慰,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响在城头,和呜呜的风声混在一起,显得格外悲凉,石缝里的枯草随风摇曳着,仿佛在为无名的勇士默哀。
    哭声渐渐变小,直到随风消逝,年轻的战士永远停止了呼吸。
    颤抖的手轻轻阖上不能瞑目的双眼,燕风沉默了很久,战场上的生死离别总是那么廉价,却又那么的痛彻心扉,他缓缓闭上了眼,仿佛在回忆儿郎们战斗到最后一刻时的英勇,也仿佛在回忆他们曾经的音容笑貌,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仿佛要割出一道道血口。
    他睁开了眼,看向如血的夕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能和这样一群人,战死在这样的夕阳下,似乎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捡起地上的断刀,缓缓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士兵,目光扫向每一个人的脸庞,似乎要把他们牢牢记住:“很好,兄弟们,我们为上安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我们该为自己战斗了。”
    每一名士兵的身上都挂满了伤口,鲜血从破碎的衣甲中渗透出来,滴在地上汇成一片,他们有的断掉了腿,露出森然的骨茬,有的没了胳膊,空空的袖口随风飘舞,有的正托着流出的肠子,等待着死亡,他们是一群将死的人,也许他们在下一刻就永远都不会再站起,但是听到这句话,他们咬着牙,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吃力地互相搀扶着,缓缓地站了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不再有犹豫,不再有迷惘,只有赴死的决然,仿佛他们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隆重的授勋典礼。
    现在,他们就要在这里进行最后一战,用敌人的鲜血和头颅为自己授勋。
    燕风眼中露出欣慰的微笑,也许他们曾经懦弱,也许他们曾经逃避,但是他们终究还是站在了一起,战斗到了最后,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起了他们入伍时带着他们吼出的誓言,想起了那一双双明亮而信任的眼睛。
    疲惫不堪的身躯仿佛又恢复了力气,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道:“对不起,兄弟们,我带你们来到这里,却不能带你们离开了,但是,我这辈子最荣耀的,就是今天!能和你们战死在这里!我们为彼此,而战!”这是燕风的最后一次战前动员。
    “大人!我们还有援军!德林卫不会抛弃我们的!”一名士兵哭喊着。
    “从战斗一开始,就不会有援军了,他们不是什么流匪,他们是清元帝国的军队。”燕风苦笑了一声,最后的光彩在眼中闪现,他怒吼道,“别像个孬种一样,拿起你们的武器,去战死吧!”
    “愿追随大人!”众人怒吼。
    残破的军旗在风中招展……
    对面的冲锋号又一次吹响,乌压压的人群又一次涌了过来,他们像一群嗅到血腥味儿的饿狼,像一条条发情的野狗。
    他们已经失去了耐性,小小的上安镇竟然阻挡了他们一天二夜,大陆第一劲旅的颜面在那座矮小而破旧的墙下荡然无存。
    他们有些不解地望着这座城,这是一座看上去很容易就能被攻陷的城,因为它太小了,也太旧了,每次好像再发起一个冲锋就能拿下,可每次的结局都是一样,那座城依然屹立,“拿下!”“攻陷!”似乎永远存在于下一次的口号中。
    也许是听得厌烦了,公主殿下干净利落地砍了那个正信誓旦旦喊着“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怜家伙的人头。
    “我给你机会,谁又给死去的将士们机会!”公主殿下的声音没有一丝怜悯。
    这是公主殿下第一次在阵前斩将,这让他们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他们握紧了武器,如蝗虫般扑向那座简陋却伟大的城墙。
    “一座城池的伟大不在于它有多高,而在于守卫它的人,他们是真正的战士,是一群伟大的人。”一个瘦弱的身影策马站在城门前,喃喃自语着,她正是这批“流匪”的指挥者,清元帝国公主殿下——穆英。
    一架架临时拼装的云梯架了起来,开始了又一次攻城肉搏,他们咬着刀脊,瞪着猩红的眼睛,沿着云梯向上攀爬,城下的弓箭手射出一支支利箭压制着城头的反击。
    听到敌人进攻的口号声,每一名上安卫士兵的眼中又焕发了光彩,也许他们此时正瘫倒在地上,也许他们正捂着伤口呻吟,也许他们正沉浸在失去袍泽亲人的悲痛中,但是,这一刻,他们却依然坚定地拿起了武器,敌人的冲锋号就是他们最好的兴奋剂,他们不顾城下射来密集的箭矢,用刺枪,用弓弩,用石块收割着侵略者的生命。
    清元攻城部队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价,他们不明白,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简陋的城墙却如此难以攻克,城上的那些士兵真的是人吗,是人总会累的!是人总会怕死的!他们这样安慰着自己。
    随着一次次进攻被击退,他们绝望地把这种安慰变成了疑问,他们不累吗?他们就不怕死吗?最后,疑问变成了哀嚎……
    妈妈啊!救命啊!
    是的,他们现在已经不是人,他们是真正的战神,现在的他们已无畏死亡!因为他们的背后就是彼此,就是他们同生共死的兄弟!他们在为彼此而战!
    一个士兵倒下了,另一个又补上来,一个士兵刚把长矛刺进对方的身体,就被弓箭射穿了头颅,一个士兵懒得再拔插在敌人身体里的刀,撇下快断的胳膊砸向下一个敌人,一个士兵狞笑着,任凭敌人的刺枪刺穿胸膛,砸下最后一块巨石,箭矢用完了,他们用身体撞向爬到城头的敌人,和他们一起变成城下的一堆肉泥。
    副官陈鹏挥舞着战刀,四名清元士兵被拦腰斩断,更多的敌人又涌了上来,他们认出了陈鹏的军服,看上去这是一个级别不低的军官,三十多名清元士兵向陈鹏冲了过去,一个级别不低的西林军官对他们来说很有吸引力。
    陈鹏嘴紧闭着嘴巴,将涌上来的鲜血吞入腹中,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魔兽一样冲向敌人,将敌人的刺枪拨开,又一口气砍倒了两个敌人。
    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有力量,苍白的脸上象崖石一般森严,他从一名敌人的肋骨里拔出刀来,接着就向旁边的敌人一刀砍去,两把刺枪朝他杀来,一把朝着他的脸,一把朝着他的腰,几乎没有办法同时招架,他也不愿浪费时间去招架,刺枪从嘴中刺过,从左颊穿出,刺入腹中,被肠子绞住,他顺势砍向一个敌人,被砍掉的头颅滚在一边,似乎还不明白死的为什么会是自己。
    不知道战了多久,他的左臂已被齐齐斩断,他用仅存的右手撕下一块破布,塞进肚子堵住已流出的肠子,持刀迎敌,又有七名清元士兵成了刀下冤魂,满是缺口的战刀此时比死神的镰刀还要恐怖,由于失血过多而极度疲惫的身躯已挥舞不出细密的刀网,但这并不影响他收割敌人的生命,他的方式很简单,抓住插进身体里的刀和刺枪,举起手中的战刀,重重砍下。
    一名清元士兵想要抽出插进这名西林军官大腿里的刺枪,却惊恐地发现了一双如魔鬼一般狰狞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没有疼痛,没有绝望,只有杀戮,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他的头被劈成了两半。
    或许是因为太浪费时间,或许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力气,陈鹏没有理会刚刚插进大腿的刺枪,他只是有些疑惑地了看大腿,为什么此时已感觉不到疼痛,也许,真的要死了吧。
    想到死亡,陈鹏露出了些许欣慰的微笑:“他妈的,燕风,老子还是走在你前面了,你小子还是输给我了,被你压了一辈子,这次就让我先走吧,只是看不到你那丫头嫁进我陈家的门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断臂的伤口抵着粗糙的城墙,有些艰难地迈着蹒跚的脚步,又一次举起了刀,“既然老子有遗憾,你们就多来几个陪老子吧!”
    “给我杀了他!”一个看似头目的清元士兵愤怒了,一声令下,更多的清元士兵呼叫着扑了上去。
    陈鹏终究还是人,终究会累,终究会死,于是他停止了反抗,扔掉了手中的刀。
    城头上传来一阵欢呼,他们差点拥抱在一起庆祝一下。
    “怎么?拿下城了吗?”穆英有些疑惑地问身后的副将。
    “不,好像是天长卫的一个军官把刀扔了。”副将同样兴奋地回答,恨不得穿上短裙跳一段拉拉舞。
    穆英无语,一个小小的军官只是扔掉武器,就让他的士兵如此高兴,这让他觉得很是羞耻。
    陈鹏是扔掉了刀,然后扶着一个大缸呵呵地笑着,断掉的肋骨露出森白的骨茬,大缸里的沸油冒着灼热的气泡,他的右手已被炙热的油缸烤透,清元士兵停止了前进,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个傻笑的白痴。
    “哈哈哈哈哈!”陈鹏狂笑的声音回荡在城墙。
    “陈鹏……”燕风望向笑声传来的方向,一个高大的身影手扶油缸站在城头,他知道,他一生的老友已做好了殉国的准备,浊泪又一次忍不住泛红了眼眶,“战死吧,我的兄弟,我马上就来,下辈子,我们还是兄弟。”
    “哈哈哈哈!”陈鹏恶魔般的笑声把面前的清元指挥官笑得头皮发麻。
    “你……你干什么?”清元指挥官哆嗦地问道,生命对死亡的本能恐惧使他暂时忘记了自己指挥官的身份,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皮肉烧焦的味道。
    “你猜?”陈鹏露出一个顽皮的微笑,他记得很久之前,他的初恋女友说他这样的微笑很讨人喜欢,于是他带着这样的微笑猛地向前扑去,残破不堪的身体狠狠撞翻了装满热油的油缸,“燕风!向我射箭!”这是他最后一声呐喊。
    “火箭!射击!”燕风嘶吼着,嘶哑地嗓音像是巨石砸碎洪钟,悲怆而伤痛,喷涌而出的热泪占据了全部视线。
    “目标,西北角!射击!”每一个西林男人都含着热泪,他们瞪着眼,咬着牙呐喊着,仅存的箭矢挂着复仇的火焰射向倒在热油里哇哇乱叫的清元士兵。
    城墙西北角六十余名清元士兵和那个伟大的身影在熊熊烈火中化成了灰烬。
    陈鹏的殉国为别人争取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他们拖着疲惫的残躯聚在一起,他们站在燕风的面前,有些拘谨,就像刚入伍时的样子。
    “大人!能在您手下,我们很高兴!下辈子,我们还做您手下!我们先去了!”这些朴素的士兵不知道说什么豪言壮语,他们只能用最平凡的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而这些情感,往往心痛到让人流泪。
    “敬礼!”仅存的四十八名上安卫士兵行了他们最后一个军礼。
    这是上安卫最后一次集结。
    ……
    燕风默默地点燃一支烟,坐在城头,他望着远方的天空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第一次看夕阳,原来夕阳也可以这么美,丫头,等你长大之后,会有人告诉你,你的老爹是个英雄,他在最美的夕阳下,为了捍卫最珍贵的东西,和一群伟大的人,忘死而战。”
    越来越多的清元士兵爬上了城头,上安镇城门被攻陷,这个坚守了两天二夜的城池,带着它的荣耀,沦陷了。
    黑压压地人群围了上来,无数支带血的刺枪指向了那个坐在城头抽烟的男人,他的双腿已齐膝而断,左臂和躯干仅靠一层薄薄的皮肤连在一起,但是,他的嘴角却挂着微笑,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觉,背对着人群,看着夕阳的方向。
    随着清脆的脚步声传来,人群主动分开,一名齐耳短发的女子出现在浸满血水的城头上。
    “公主殿下,让我砍了他!”一个士兵提着刀走上前去,妄图用这种方式讨好穆英。
    “滚!”穆英一掌把这个家伙扇下了城墙,淡然地说,“对这样的对手,要尊重些。”
    “原来是公主殿下,天长卫燕风向你问好。”听到来者是清元第一名将,燕风转过了头,微笑着致意,他的微笑很平静,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有一丝慌乱,反而像是一个胜利者向失败者施舍怜悯。
    “清元穆英。”穆英做了简短的介绍,淡淡地说,“你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赞许的神色,她知道,只要她一声令下,她的士兵也会去拼命,但绝不会拼得如此惨烈。
    “谢公主殿下谬赞。”燕风不卑不亢地回答。
    一个清元的公主,一个西林的佐卫,两个注定不共戴天的仇敌,像好久不见的朋友一样聊着天。
    “公主殿下,我始终不能相信,以您的身份会做出这种事来。”燕风淡淡地抽着烟,无不嘲讽地说。
    “有些事情,不是我能选择的。”穆英平静的声音里竟有一丝苦涩。
    两人陷入了沉默。
    “你可以活着。”
    “对不起,我们说好了,同生共死。”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军人,是兄弟。”燕风无奈地耸耸肩,露出最后一个微笑,身体缓缓地向后倒去,高高的城墙成为他最后的归宿,“永别了,我的爱人,永别了我的丫头。”他仿佛看到,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城头上,妻子抱着可爱的女儿在挥手微笑……
    “箭尽,援绝,人无,城已破。职率所部,扼守上安,作最后抵抗,誓死为止,并祝胜利。”这是上安卫未发出的最后一封战报。
    穆英缓缓摘下军帽,默哀致敬,她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种无力感,她不明白是什么样的信仰能支撑一个人战斗到这个地步,如果每一名西林官兵都具备了这样的信仰,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把握战胜他们。
    “西卡,厚葬这些西林官兵。”穆英又恢复了为帅者应有的果决,“继续北上,目标——天长镇。”
    若干年后,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子来到了这座古镇,她走得很慢,似乎要将这座城纳在心中,她走过每一条街道,路过每一座房屋,迎风的小花在她脚边绽放,纤长的手指滑过斑驳的城墙,抚摸着父辈们曾经战斗过的痕迹。
    她站在墙头,迎着夕阳,拿起画笔,在画布上一笔笔勾勒着,她仿佛看到她的父亲为了伟大的和平,为了身后的这片热土,倔强地挥舞着战刀,和那群伟大的人一起,忘死而战!
    泪水渐渐泛湿眼眶……
    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燕雨,正如她的人一样清雅秀丽,一双温暖的大手扶在她的微微颤抖的肩上,和她一起眺望着如血的夕阳,他说:“你的父亲是个伟大的人。”
    “没有人会比你的父亲更伟大。”
    “父亲说过,那些用生命捍卫信仰的人们,都很伟大。”
    “真正伟大的是和平。”
    “不,真正伟大的是爱情,这是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
    “没想到左明大人曾经也是个文艺青年。”
    “他要是知道你这么称呼他,会不高兴的,不过你没有被他的外表迷惑,他肯定会高兴,因为他说过,他骨子里就是个文艺青年。”
    “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我也很久没见过他了,只知道他还在等,等他最爱的人回来。”
    “他最爱的人不是你的母亲吗?”
    “我不告诉你。”
    “你要是像他那样花心,我一定饶不了你。”
    “父亲说,那是博爱。”
    “恩?”
    “啊!你为什么掐我!”
    “姨娘教的,她说这是对付你们左明家男人的传家宝。”两朵艳丽的红晕因为那个亲昵的称呼而在脸上迅速绽放,染红了那片壮丽的夕阳。
    明历1029秋的天长镇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宁和,镇里的百姓纷纷收拾家中贵重的财物,赶着大车小车开始了逃亡,前方传来的流言和血腥味使他们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他们夺过卫兵的鞭子,重开拦截的哨卡,他们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至于去哪里,他们并不知道。
    无穷无尽的木板车、马车拥挤在并不宽阔的小路上,扬起滚滚的灰球,把一切都笼罩起来。车辆吱吱响着前进,在村道上蜿蜒数十里,群山在前边发着青黑色,这不不是什么吉祥的预兆。
    马车吱吱乱响,车上乱堆着家用东西,这些逃难的村民,都贪婪地匆忙地把落到手边的一切东西,全都装到车上了。
    坐在马车上的孩童抱着比身子还要大的枕头,眨着茫然的眼睛,似乎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陌生的人。
    耙子、铁铲、小木桶都竖着,镜子、火壶,都眩惑人目地反着光,小孩头,猫耳朵都在枕头中间,在衣服堆、铺盖、破布中间摇动着,鸡在鸡笼里叫着,系成一串的牛在后边走着。
    长毛狗满身粘着刺果,伸着舌头,急促地喘着气,躲在马车的荫凉里走着。
    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流匪追来啦!逃命啊!”
    惶恐的情绪因为这句喊声,瞬间在压抑、绝望、沉默的人群中爆发开来,于是,所有隐藏在表面下的暗流终于爆发了。
    恐慌越是在人多的时候就越是拥有恐怖的力量,没有什么比一群惊惶失措的难民更可怕的了。
    被绝望和求生欲激起凶性的难民抢着去拿藏在身边的武器,他们叫喊着,宣泄着,许多人还没拿起武器,就被身后的人一棍子抡翻在地,然后被数不清的人群和车轮踩成肉泥。
    所有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他们自己互相攻击,有些吓昏了的人从不知所措地到处乱窜,一家人在互相呼喊,无助的女人和孩子瘫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到处都是暴动和纷乱。车流和人流纠缠在一起,更加重了纷乱的程度,马儿也惊跳起来,人们践踏在受伤的人身上,地下到处是呻吟声。
    这些人惊惶,那些人吓昏了,失散的亲人在互相找寻。
    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到处都是无助的哭嚎,远处的敌人还在远处,尚不能对自己构成生命威胁,反而是身边的人挡住了自己逃生的路线,挡住自己逃命的人,都该死!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拿起身边的菜刀,拿起折断的木棍,疯狂地砸向自己身边的人,数不清的人就在逃命的途中丢掉了性命。
    顺利逃出的人们艰难地从这里逃到了那里,抹掉脸上的血,庆幸着自己的好运,却发现这里也同样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死亡的阴影。于是他们又开始逃命,于是,又有更多的人死去。
    失去父母的孩子被无情地踩在脚下,漂亮的女人被拖到墙角,她大声哭喊着寻求帮助,却只能引来更多贪婪的目光,平日里有爱的普通镇民变成了绝望的暴徒,他们只能从比他们更弱小的人那里找到一点活着的感觉,因为他们此时已没有了信仰,没有了敬畏。
    战争和杀戮来临,人性丑恶的一面得到了最彻底的宣泄。
    作为天长镇的统治机构,天长卫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机密文件像废纸似的漫天乱飞,军机重地变成了菜市场,一个小队长愤怒地将拦在面前的人打倒在地,浑然不知这人是平时敬爱的长官。
    大院里已经闹翻了,燃起的营火也被踢的扬起来,天长卫的牌匾被踩烂了,失去目标的底层士兵不知该做些什么,只是随着人群漫无目的游荡,明晃晃的刀刃“乒乓”地响着。
    唯一还能保持相对平静的,仅仅剩下了天长卫的会议室,而这间不大的屋子,也频临崩溃的边缘。
    所有的人都坐在桌边沉默着,桌上放着一盏没有玻璃罩的铁灯,油烟好象黑丧服似的,急促地摆动着,向顶棚直冒,满屋都是烟味,桌面上铺着一幅巨大的地图,上边记着无数的符号、线条,绿色的、蓝色的斑点,黑色的曲线。
    军官们解了紧勒肚皮的皮带,撕开领子,两眼无神地盯着那张地图,烟灰落在地图上也没有发觉,一切都沉没在蓝色的烟雾里。
    “谁能告诉我!我们的地图都哪去了!你们这群白痴盯着威水镇的旅游图有个屁用!”天长卫最高长官佐督卫常乐然把手中的茶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旁边的军官纷纷捂脸避开飞溅的开水。
    “大人,是李司卫当废纸卖掉了。”秘书小声提醒。
    “混蛋!你个不长眼的小兔崽子!再造老子的谣,信不信老子砍了你!”
    “李二,连个地图你都卖,你丢不丢人!”
    “王四!老子懒得理你就算了,要不要老子给大伙说说你一年贪了多少东西!”
    “你他妈的才贪,你们全家都贪!”
    “赵六帮个忙!给我揍他!”
    ……
    承受了巨大压力的军官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宣泄着自己压抑的情绪,这间原本平静的会议室也不再平静。
    会议室里军官们在激烈地争吵着,时不时传来拍桌子和砸杯子的声音,他们一边用力地撕扯着制服的衣领,一边用力地拍着桌子,好像这样能呼吸到更多的空气,能增加自己的说服力,其实争吵了什么,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为了争执而争执,为了宣泄而反驳,那些手持兵器的士兵茫然地站在门外,像被父母丢弃了的孩子。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收拾东西走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军官们纷纷缩着脖子,寻找声音的来源,吵架归吵架,发泄归发泄,但这种临阵退缩的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从众人的反应上来看,这句话竟是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他们不吭不响地抽着烟,眼睛里黠光闪烁。
    常乐然愤然起身,因为愤怒而显得微红的额头沾了些许凌乱的发丝,他扯着嗓子怒吼着:“身为西林卫一员,我们守土有责!断不能退!”
    “可是我们只有六千人啊!他们足足有两万人!”副官顾敏也不示弱,踢开身后的椅子,把一摞反馈上来的情报摔在桌子上,脸红脖子粗地反驳着。
    “是啊……我们守不住的……”
    “我们这是在以卵击石啊……”
    “先逃命要紧啊……”不少军官小声附和着,迫于常乐然的积威不敢当面反对,他们偷偷摸摸地看着彼此,都想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怯懦和畏惧,以寻求自我安慰,殊不知他们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懦弱。
    看到有人附和,顾敏更来劲了,他昂着脖子,像一只得胜的公鸡,嘴里喷着唾沫星子:“军鸽都放出去多少了!狗屁回复没有!德林卫都抛弃咱们了,你还守什么守!你拿什么去守!”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外界所有的通讯早已被切断。
    “你……”一向不善言辞的常乐然气得说不出话来,恨恨地一拍桌子,重重地坐在椅子上,结实的椅子被压得吱吱作响,脖子间的青筋随着粗重的喘息时隐时现,听着周围主张逃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一种无力的悲哀感占据了全身,他痛苦地叹息了一声,“莫非我天长卫,真的要完了吗……”
    “西林靠西林卫的士兵去守!士兵死光了,你们去守!你们死光了,我去守!”会议室大门被哐的一脚踹开了,透过被踢开的房门,可以看到门外的卫兵已被缴械,捂着被扇红的脸蹲在一边。
    伴随着这声怒喝和飞舞的木屑,一个英姿勃发女子闯了进来,她身着纠察军服,长发梳成的马尾辫简单地扎在脑后,秀眉微蹙,杏目凛凛,鹿皮靴踩在地板上铮然有声,那种军人特有的气质和威压让不少在坐的军官起立注目。
    她身后跟随着一名身材颀长的军官,淡淡的杀气从那张俊美的脸上散发开来,他的脸上虽然嵌着个很好看的酒窝,但在场的天长卫军官绝不会愚蠢地将他和“无害”、“温和”这类词联系在一起,肩上的三颗银星说明了他的身份,被他目光扫过的人两腿禁不住地哆嗦起来。
    “你……你是什么人?”顾敏第一个反应过来,被女子的气质所慑,说话都有些不利索,忽然,他想到了那个传闻,艰难地抬起有些僵硬的胳膊,哆嗦的手指着杀气凛然的女子,“你……你是……”
    凌清菡并没有和他聊天的兴致,她骄傲地抬起脖颈,环视着不住战栗的众人:“我以凌家第一顺位继承人的身份,免去顾敏威水镇佐司卫一职,由常乐然负责威水整体防务。”纷乱的会议室一下子陷入了寂静,不知是惊于对方的身份,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破了胆。
    像是很满意这样的效果,少女接着说道,“我是凌清菡,西林卫佐监卫,作为在场军衔最高者,战时我有权任免佐督卫以下军官,各位有问题吗?”凌清菡锐利的目光盯在顾敏身上,后者的脸顿时惨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像是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斗争,顾敏最终颓然坐在了椅子上,凌家立足西林百余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打上了凌家的烙印,凌家小姐的一句话,无异于宣布了他政治生命的结束。
    反应过来的常乐然霍地站起身,激动地行了一个最标准的军礼:“威水镇佐督卫常乐然领命!参见凌小姐!”
    “参见凌小姐!”众军官一齐起身致敬。
    凌清菡微微点头,大步走向会议席首位,在座的人们纷纷注目着这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女,在她经过身边时,无不躬身致意,杀意与决然出现在这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有着别样的美丽。
    “现在,我宣布,天长镇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有延误军情者,斩!有妄言投降者,斩!常佐卫,从现在起,挂起凌家大旗,让百姓们知道我们还在抵抗,西林没有灭亡,西林的将士们还在战斗!”
    虽千万人,我独往矣,虽血海滔天,我独战矣,我都不怕死,你们凭什么怕死?这种胆魄如果出现在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身上会显得再自然不过,但如果出现在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身上,就有着一种别样的风采,我来了,我便战!你们也要战!你们战死,我陪你们战死!这是凌家血脉的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