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吾焱养伤,这一路上我们又耽搁了不少时日,直到昨日我们才算走上计划中的路程,进入了凤仪外围的凤仪山脉;传说中凤仪山脉是凤凰涅槃的地方,看着四周光秃秃的黄山,我还真怀疑凤凰挑选地方的眼光,这里黄山连绵,蜿蜒不断,主峰就有三十六座,再加上其余七十二座侧峰,刚好暗合了一百零八的天数;看我满脸不屑,吾焱难得主动和我讲解人文地理起来,他说不要看不起这些山脉,要不是因为有这些天险存在,当年苏木早就踏平了羽殇的国土,哪里还有她如今的逍遥。
“苏木是怎样的人?”
早就听闻了苏木的大名,说起来我对这个传闻中的枭雄很有好感,我这人天生不喜欢英雄,总觉得他们太过于虚伪,整日顶着英雄的光环,时间长了难免会变质,还是枭雄好些,不在乎世人的评价,只做自己执着的事情;吾焱干笑了两声,冷硬的面孔也多了些柔和。
“苏木啊,我也只见过一次,是一个像狐狸的男人,和传言中根本不一样。”
说到狐狸,我猛地就想起了苏媚媚,不过我早就预料到了苏媚媚和北玄国皇室有关系,如果他真是苏木的哥弟,那么苏木长得像狐狸也是很正常的事情;风月影是没有见过苏木的,可他也听闻过苏木的名声,对那个传闻中的男子,风月影多少有些敬仰和佩服,毕竟那人的勇气和胆识都很让人称绝。
“要不,我们回头去北玄国拜访一下他?”
“再说吧。”
我现在连凤仪的边城都还没走到,更别说将来之事了,我们一连在凤仪山脉走了五六日,竟只过了一半的路程,望着连绵不断的山峰,我不得不暗自叹了口气,若不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只怕我们现在早出了山脉;这几日在风月影的软言相求下,我终于同意了他为我解除禁制,但风月影一为我号脉,脸上就充满了沉重。
“艾雅,你长久气郁,已经伤了心脉,我只怕一为你解开禁制,反而让你承受不住。”
“是不是我彻底废了,强行恢复功力的话,只会血脉逆流而死。”
风月影说的隐晦,我却听的明白,什么屁的承受不住,根本就是会死,不过既然上天注定我没法再寻回一切,我也不再强求;吾焱在旁边一直沉着脸,看起来比我还要不高兴一些,我没再理会这块石头,举目望向远处,心里根本就没确切的目标,就算我到了凤仪,见了羽殇和馨予,我又能做什么?
忽然,一道寒光迎面而来,吾焱反应飞快,早已将我揽在了身后,等我回过神时,风月影已经把我搂在了怀里,一副母鸡护崽子的模样;随着寒光飞射,十来个黑衣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们都蒙着面巾,径直将吾焱围在了中间,看来这群人是冲着吾焱来的,杀手被杀手追杀,想起来还是有几分好笑。
“我早已脱离了坠星门,你们又来干吗?”
噗哧一声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坠星门这名字取得好啊,非常符合杀手组织的名称,领头的黑衣男子朝我望来,一双冰冷的双眸满含精光,风月影戒备的瞪着他,丝毫不肯示弱;好在那杀手并没有太注意我,微微将我和风月影一扫之后,继续他刚才没回答的问题。
“门主反悔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吾焱骂粗口,不过听起来好像也并不是太讨厌,通过吾焱和那群黑衣人的对话,我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坠星门是隶属凤仪国的杀手组织,在整个天行大陆都赫赫有名,所以当初吾焱才会奉了羽殇的命令来追杀我,只是这丫不知道抽什么风,任务没完成他们那个门主也就罢了,偏偏他性子别扭的厉害,非得口口声声说要脱离坠星门,过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那门主见好言相劝留不住吾焱,自然也就变了脸,对吾焱下了追杀令,整整两个月坠星门的杀手们啥也没干,就追着吾焱天南地北的一顿追杀,却奈何不了他半分,反而折了不少兄弟;最后门主无奈之下,只得让人将吾焱好言请了回去,并说从坠星门设立至今,还从没有过杀手叛出师门的事,不过既然吾焱铁了心想走,他们也不好再挽留,但离开必须得从刑堂而过,承受门内所有兄弟的怒气,只有那样,才算和坠星门彻底脱离关系。
就吾焱的猪脑袋,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所以他在挨了坠星门众杀手的千刀砍之后,正好被我们给遇上,并施予援手救了快挂的他,现在人好了,刀挨了,可那个什么的XX门主又反悔了,别说吾焱,我听完我都想骂上几句;吾焱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脑袋不好使,但身手却十分了得,正印证了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古话,只见他唰唰唰几下,就和十来个杀手打在了一起,都不需要风月影帮忙,轻易就占了上风。
为了远离战场,风月影带着我走到不远处的悬崖边看热闹,这里是个不大的平地,所以只有悬崖边才最安全;忍受着从崖底鼓上来的强风,我尽力让自己窝在风月影的怀里,这身体的病弱还真是个问题,就连这样的风都几乎让我承受不住,风月影低头看了我一眼,满脸惊奇。
“原来他武功这么高!”
“你以为呢?平日他是让着你,毕竟你死了,就没人为他看病了。”
斜着眼我冷冷的说着,不以为然的继续打击着风月影的自尊心,我虽失了功力,却还是能看清吾焱的动作,他将自己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那些杀手根本奈何不了他半分,难怪那个什么门主会反悔,这样一个杀手,谁丢了谁都心疼。就在我看的出神之时,忽然斜着又多出了五六条人影,那些人一出现,根本不理会吾焱他们那边的战况,直接奔着我和风月影而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和风月影动上了手。
风月影比不了吾焱,而且坠星门的杀手也都不弱,现在群殴起来风月影就难免有些吃力,我心里难免有些焦急,再看吾焱那边,正打的热火朝天,我微微思索了一下朝悬崖边上又退了几步,只要我离风月影和吾焱远些,能离开这些杀手的范围,就不会成为他们的拖累;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离悬崖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时,竟会有一个杀手从吾焱密集的大刀下猛然蹿出,而他的目标显然就是我,一时间我冷冷看着那抹疾驰而来的身影,脑海里飞快做出反应,但我终究是慢了一步,转眼那杀手就一把掐住了我的喉咙。
“住手,都住手!吾焱,你还想不想要这个女人的命?”
“旋耳,你干什么?要是你干动她,我一定不放过你。”
顿时我满头黑线,说吾焱是猪脑袋一点也不为过,如果这个时候他能表现出蛮不在乎的样子,那么这个杀手自然不会为难我,毕竟我没了利用价值,但现在被吾焱这么一说,那杀手显然知道自己押对了宝,怎么还可能放了我;无言的看着住手的吾焱和风月影,我在心里为自己再次默哀了三秒,我知道这个叫做旋耳的杀手现在估计正在想着怎么才能利用我来挟持吾焱,但就我这性子,又怎么可能让他得逞。
“这位公子,你怕死么?”
“恩?”
旋耳显然没理解我的意思,愣了一愣,但我的话他不理解不代表别人不明白,风月影的脸色瞬时煞白无比,他朝我伸出手,就连不要二字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见我一把抱住旋耳跳下了悬崖;呼啸的山峰刮得我双颊刺痛,我紧紧抱着旋耳,嘴角泛着一抹冷意,开玩笑,我的生死只能由我自己来定,谁也主宰不了我的命运,以其成为别人的负担,不如早点结束这无趣的一切。
看着越来越远的悬崖之巅,我能想象得出那上面会有怎样的悲愤和血腥,只是这一切都将与我无关,在旋耳对我猛力一掌拍出后,我在空中仿若一只折翼的蝴蝶,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又再次垂直降落下去;由于失重和内伤,一口血箭从我口中喷出,顺着我的耳颊掠过,我终于眼前一黑,沉入了无穷无尽的黑暗……
痛!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的疼痛,我缓缓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我向来运气都好的出奇,就连这一次也不例外;不知是由于山风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旋耳拍出的一掌,总之我现在就挂在悬崖峭壁一颗凸出来的粗壮大树上,连着树木的是一块不大的石台,我强忍着疼痛,慢慢从树上爬到了平台之上,总算是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石台外的风势还是很强,而石台靠悬崖内壁的一侧,则有着一个不是很大的洞口,这样的石洞一般在悬崖峭壁上随处可见,现在却成了我求生唯一的通道;我没有武功,身体又十分不好,单凭我自己肯定是爬不回山顶,但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我要么会再次被风吹落,要么会脱水而死,几乎没有半点犹豫,我拼命将自己的身子挤进了石洞。
好在我实在瘦小的厉害,所以进入这石洞也并不是十分困难,很快我整个都挤了进来,眼前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我明显感觉到石洞内的空间明显大了许多,足够让我可以站立还够不着头顶,而且这石洞还不知有多深,外面一股幽幽的冷风袭来,让我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反正我已经当自己死了,还不如进去石洞内部看看,如果幸运的话,或许我还能有一线生机,因为很多石洞都会有连接山顶的通道,再不济也比待在这里喝冷风的强;摸索着我一步步朝着石洞内走了进去,地上的泥土很是柔软,四周的空气也十分干燥,说明这里一定有良好的通风条件,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坚持着不让自己停下,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向了未知。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早已是全身筋疲力竭,双腿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终于,我还是靠着石洞的墙壁坐了下来,大口喘着气,心里的希望慢慢化为了失望,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强,什么事都可以一人承担,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也只是个脆弱的凡人,我做不了能力之外的事,甚至本该能做的事,我也无法再去做到。
坐在黑暗中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把自己从出现在龙翔开始,一直到现在的事都想了一遍,其中有别人对不起我的,也有我负了别人的,其中是是非非又有几人能说得明白;滕子炎爱我,滕瑞祈爱我,滕栖冷也爱我,就连百拓、风月影还有吾焱都对我有情,但他们之中我除了对滕栖冷尽心尽力之外,对其余人都是可有可无,甚至拒之门外,或许并不是他们负我,而是我一开始就没敢让自己深陷其中。
想到这些我不由苦笑起来,说起来很多事情都是我咎由自取,因为我的自负、不信、冷漠,让他们一次次对我失望,但我依旧固执己见,根本不愿设身处地的为他们而想;如果这一次我真的能活着出去,我一定要改变自己的习惯,起码对真心待我的人,报以他们该有的回报。
我因为仇恨蒙蔽了自己的眼睛,看不到滕子炎对我的付出和包容;因为执着,看不到滕栖冷最后期盼我一同离去的目光;更因为不屑,伤害了滕瑞祈幼小的心灵;对百拓也只是因为同情而收了他,更不用说风月影还有吾焱,一直以来我不敢正面相对的事实,现在我终于正视,可我竟发现自己才是那个最最残忍的人,我到处留情,却不愿负责,这样的我难怪会在离了龙翔之后,无颜再去面对他们,甚至借着这次的机会想要毁灭自己。
想明白了一切,我也豁然开朗,我想起占山,想起珍休,想起自己曾给他们画的大饼,一股油然而生的力量支撑着我再次站起了身;我欠下的太多太多,这具躯体今后该做的事不是复仇,而是偿还,我不该去什么凤仪,我要去北玄天山,要去云卞,要对所有信我的人做到我的承诺!
忽然,我手摸到了石壁上一个小小的凸起,下意识的我按了下去,四周顿时灯火通明,无数插在高墙上的长明灯都亮了起来;我这才发现,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身处在了一间石门之外。身后是长长的甬道,甬道顶部真的很高,难怪我会摸不着,那些长明灯就插在甬道两边;而我身前则是一扇白玉雕琢的石门,石门通体透亮,在那些长明灯的照映下,泛出柔和的白色光芒。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讶异的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努力平息自己猛烈跳动的心脏,在遭遇了穿越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之后,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我缓缓站在了石门外,用力推动,奇迹般的,我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推开了石门,目瞪口呆走进了眼前赫然出现的这座高大、宽敞、巍峨的殿堂。
殿堂的正中央有着一座巨大的石鼎,石鼎上雕刻着天地八卦图,我绕着石鼎转了两圈,目光就被分布在殿堂的四周的八道石门吸引住;这八道门都是由白玉雕砌而成,我现在根本无法分辨我到底是从哪一道石门进来的,每扇门的上方都雕刻着一个不同的小符号,我看着这些很是眼熟的符号,脑海中仔细回忆着凌云对我提过八卦时的话语。
我只知道这些符号分别代表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但我对八卦不是特别了解,并不知道他们具体对应的自然现象,凌云是曾和我提过,可这其中我也只记住了乾、坤、坎、离所对应的天、地、水、火,却忘记了余下的;歪着头想了半天我还是想不起凌云的话,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道门来的,自然也不敢冒冒失失的随便选一道门出去,看了看殿堂中的石鼎,最后我还是决定先看看那里面有什么再说。
石鼎足足有两人多高,我费尽力气才算爬了上去,站在二十多厘米的鼎沿上,我小心翼翼蹲下身子往里看去,这一看差点没让自己骇的掉下去,就在鼎中正坐着一具枯骨,从我这个角度望去,枯骨的头颅正向上抬着,好似在我和对视一般;定了定心神,我才发现枯骨的双手高举向上,在四周有着点点银光,若是不仔细查看,根本不会发现那些银光的来处,那是一面银白的面具,就落在枯骨的身旁。
由于我不确定自己下去还能不能再上来,所以也不敢轻易尝试,鼎内毕竟不比外面,还有可以攀附的东西,想了想我最终还是放弃了一探究竟的想法;可这殿堂内除了巨鼎之外,就只剩下了那八道门,研究来研究去,我还是咬咬牙进了刻着乾的那扇门,毕竟它在八卦中的所代表的是天,是尊贵、幸运的象征,再不济我也还能安然出来,可是一进门我就有些后悔,四周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笼罩在雾气中我甚至不能分辨东南西北。
走了二十来米,我不得不停在了原地,前方是一片茫然未知,而后面也很难退回来处,白色的雾气此时已经浓郁到了伸手看不见手指的地步,不过很是奇怪,吸着这些雾气,我竟感觉身上不再是那么疼痛,难道这就是天所象征的好处?正想着,脚下忽然踢到了一件物事,蹲下身子细细摸索了一遍,感觉有点像什么圆形物体的边缘,我把手伸的很长,一股温热瞬时吞没了我的手掌,我心里一安,吐了口气,原来这里竟有个温泉,难怪会这么多的雾气。
因为感觉不到饥饿,加上之前被冷风吹了许久,我实在敌不过温泉的诱惑,竟在不知深浅的情况下摸索着进到了水里,好在水并不深而且我的水性向来也很好,趴在温泉的边上,一阵阵疲惫袭上身子,我闭着眼睡了过去;正睡得香甜时候,一股力道使劲把我一拽,我猛地一惊,就这么滑进了水里,在水里扑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上岸,因为我正身处在一个漩涡之中,随着水流不停地打转。
眼看着自己被水流淹没,绝望涌上了心头,跳悬崖没死,难道我会在这里被淹死?但随着窒息的瞬间而过,我忽然吸到了新鲜空气,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坐在一片白色的石屋里,地上都是软软的银白色细沙,摸了摸那些干燥的沙子,我真怀疑刚才只是一场噩梦;忽然我想起了什么,几把掀起袖子,惊觉那上面因为少了块肉的丑陋伤疤竟然就这么消失了,我瞠目结舌,实在不知自己到底遇上了什么,那样的伤痕就连风月影都束手无策,想不到竟在这里意外的恢复了,我所在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总不会是什么桃源仙境、神仙府邸吧?
我看了看四周,好像并没有什么可以表明此地的标志,想要站起身,更是惊疑无比,我双脚就像是石化了一般,只能保持着我跌坐的动作,根本不听大脑使唤;越急越出事,还不等我找到双脚的毛病,我的手竟也僵硬起来,我马上排除了自己中毒的可能,毕竟我是个药人,一般的毒我又怎会有事?这事必然是别的原因所造成的。
低头我看见在自己的手臂上凝结了一层银白,那质地根本就和地上的细沙一般,我马上想到了自己刚才浸泡的温泉,只怕这些细沙都是水里不知名的物质,但就算猜测到了原因,我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缓缓凝结起来的枷锁;银白的沙砾很快将我包裹起来,但我在里面并不觉得气闷,反而浑身有着一股热流在涌动,我想要睁眼,却只感觉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根本无法睁开,只能凭感觉静心引导着那股热流流经四经八脉……
等我将热流平息规整完毕,我才忽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沙砾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脱落在地,一睁眼我猛然发现自己身轻如燕,浑身充满了精力,不仅是曾经失去的功力回来了,而且身体里好像还多了什么,澄明无比;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虽然这里没有镜子,但我还是感觉到了指尖传来的细腻光滑,我心跳的更加厉害,进入乾门之前,我的肌肤都还粗糙无比,现在到底是得了怎样的奇遇,让我不但悉数恢复功力,而且还更胜从前。
走在银白的细沙上,我找到了一扇同样刻着乾符号的石门,这次我更是轻轻一碰,那扇门就推了开来,让我惊奇的是我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殿堂,只不过我已然焕然新生,我知道刚才那股热流应该就是内力,望着那巨鼎,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脚下轻轻一用力,便十分容易的站到了鼎沿之上。
我不再忌讳什么,直接飞身下了鼎内,轻飘飘落在了那具枯骨之旁;此时站的近了,我才发现这应该是一具男子的尸骨,因为光凭着骨头来看,这人至少在一米八以上,古代能到一米八的女子实在少之又少,再加上这尸骨的盆骨显然和女子有所差别;男子的姿势很是奇怪,双腿盘坐,双手指天,而头尽力向上扬着,让我不由想到了那个什么如来神掌的诡异场景,我知道那是假的,但眼前这个人的姿势却是真的,看来看去看不出什么端倪,我只得看向了之前的那个银白面具。
面具的材质非常奇怪,绝对不会是银,但又说不出是什么,它有着银的光芒,却通体晶莹润滑,仿若白玉,我看来看去十分喜欢,自然也不会再客气,直接把面具装到了怀里;一转身我这才看见原来在鼎内的四周竟密密麻麻刻满了蝇头小字,我想不能白拿别人的东西,也就耐着心把所有的文字看完,看完之后我才终于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地方压根就不是什么桃源仙境,更不是神仙府邸,而是鼎内这个男子的埋骨之地,说得直白点,这里压根就是一个坟墓,只不过年代久远了许多;尸骨的主人叫做云淼,是一个几百年前就震惊天行大陆的武功高手,他一生醉心武学,却负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等他终于打遍天下之时,那个一直等他的女子早已成了一堆黄土,长眠于地下。
云淼万念俱灰之下,找到了凤仪山脉作为自己的埋骨之所,但他又不甘心自己一身所学消失在世上,所以利用这里天然的优势,将自己毕生的功力、武器、秘技拆分为了八样,分别封存在了八道石门里,只有完全将他的毕生心血学完,才有可能离开这里,而我刚才从乾门里得到的就是这位高人的毕生内力。
看到这里我瞬时满头黑线,难怪自己会感觉像是换了个人,原来我轻易间就得到了无数人终其一生也无法炼成的内力,这根本就不是幸运,而是一种责任,因为云淼最后的遗言竟然是如果有缘人成为他的继承人之后,必须得统一天行大陆,替他了结心愿,否则定遭天打雷劈;这根本就是强行收徒,强行让人干活,虽然我并不怕什么天谴,但这里的一切着实诡异,我不得不考虑自己拿了别人的好处,是不是应该遵照别人的吩咐做事,毕竟那可是几百年的高人遗愿。
不过我现在首要任务还是得将云淼一生所学给全部学会,不然我根本不能离开这里,想到这里,我又进入了另一道石门;看多了倚天屠龙记,我还以为自己也会很快学会那些东西,但我错了,我这一学就是一年多,若不是云淼还留了一堆丹药可以充饥,我只怕根本熬不下了。
这一年来,我每天都会在墙壁上刻上一条划痕,用来计算日子,云淼的武学博大精深,我像是一块海绵遇到了水,穷尽所有精力让自己吸收着他的心血,可由于时间还是不够长,我也只是勉强将云淼的东西学了个大概;云淼确是个十分奇异的人,武功招数更是骇人听闻,比如我现在可以一手拍出将人化为飞灰的烈焰掌,而另一手则可以同时使出将人瞬间冻死的寒冰掌,更不用说他那些林林种种奇怪到家的秘笈,一度我甚至以为自己遇上了超人,或者我本身也成了个超人。
我在石洞中一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七天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里,将云淼所遗留的东西都悉数收好,我只带上了他那个银白的面具,跪在云淼的尸骨前,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也算是向我这位阴阳相隔的师傅辞行;按照云淼的交代,我凝聚内力,同时将八道石门毁去,只听某个角落里传出了扎扎扎的声音,我知晓离开的通道已经开启,回头又看了一眼我渡过那么长时间的地方,转身朝外奔去。
依旧还是来时的石洞,依旧还是那块石台,我站在不大的石台上,衣裙翻飞、长发如丝,心里满是感慨;从一年前我就想通了许多事,经过这一年时间的沉淀,我更清楚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今后应该怎么去对待那些对我付出的人,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望着头顶高不可攀的崖壁,我内力一聚,拔地而起,仿佛一只苍鹰般只在崖壁上落了几次脚,就轻易上到了崖顶。
只是一眼我就呆愣在了原地,在当初我跳下悬崖的地方赫然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着我的名字,还有风月影的名字,当看到那上面写着的吾生挚爱,同生共死这八个字时,我眼眶中的温热再也忍不住,夺目而出滴落在了石碑之上;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当时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真正面对,我除了震撼还是震撼,我从没有一天待他好过,凭什么值得他生死相随?远处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我只是死死盯着石碑上风月影的名字,没有回头。
“是谁?”
“我!”
转回身吾焱一身黑衣就站在不远处,在他身后有着一个极为简易的茅庐,吾焱微微张着嘴,满脸诧异,活像见了鬼;不等吾焱有所反应,我一个箭步冲进了他的怀里,可让我惊奇的事发生了,就在我和吾焱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他忽然出了手,我本能的出手、扣腕,轻易将他禁锢在了手上,不管吾焱脸上活见鬼的表情,我一头钻进他的怀里,将憋闷的一年多以来的委屈、愧疚和悔意悉数发泄出来。
“你,到底是谁?”
吾焱呆呆看着正在发泄的我,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我闻言一顿,终于抬起头对上他呆若木鸡的脸。不会吧,就算这一年我保养的好了很多,吾焱也不会不认识我吧?本能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扑哧一笑,将白色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难怪吾焱会不认得我,刚才上悬崖的时候,我只图一时方便,就将这面具戴在了脸上。
“女人是你?”
“当然,不然就你这幅尊容,你以为还会有谁对你投怀送抱。”
拍了吾焱一掌,他忽然很痛的呲起了牙,我微微一愣,自己好像没用什么恶毒的掌法对待他啊?看着自己的手,微微出神,吾焱忽然一把将我狠狠搂住,好似恨不得融入血肉之中;他埋着头不断埋怨我是个狠心、无情的女人,说着说着温热就滴落在了我的脸上,轻柔的替吾焱擦去晶莹,我忽然又想到了风月影。
“他是不是也跳下去了?”
“哪个他?”
“风月影。”
吾焱再傻也终于明白了我的情绪失控是从何而来,他噗哧一声笑了起来,搂住我的手更为用劲;我一开始还有些茫然吾焱的反应,直到看见从茅庐中缓步而出的飘逸身影,才总算明白是自己弄了个乌龙;不过当初我落下悬崖,吾焱和风月影也没太好过,两人联手除了将那些杀手当场全砍了个稀巴烂之外,还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将坠星门几乎灭门,最后还是风月影发了善心,将那门主的手脚筋挑断,废了一身武力后让他成了坠星门除吾焱外唯一还存活于世的人。
两人办完了一切,才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当初风月影立碑时是真的想要跳下去陪我,可是被追来的吾焱拉住了,两人一言不合又打了起来;吾焱说只要风月影能胜过他,就绝不会阻拦风月影随我去死,好在两人这一打就打到了现在,风月影也从没胜过吾焱,自然也没死成,不过却因此提高了他的武功不少。
坐在简易的茅庐里,我洗了个热气腾腾的热水澡,又吃了一顿这一年多以来最美好的饱饭,才给他们两人讲了我这一年的经历,听完我的话,吾焱一双眼差点没从眼眶子里蹦出来,连声说着不可能;风月影也满是不信,由于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我并不知道云淼到底在天行大陆有什么样的声名,直到吾焱说了之后,我这才晓得,原来云淼竟是天行大陆有史以来唯一的一位武神,能被称为神,可想而知他的境界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在吾焱的要求下,我终于答应陪他们试试手脚,可怜两个七尺男儿,只是两个回合就被我轻易放翻在了地上,这下两人算是真正相信了我;吾焱以前的手脚功夫我是知道的,现在一看这样的情形我也明白我自己飞跃到了一个怎样的高度,我本想带他们两人也下去苦练一番,却不想两人非常有默契的拒绝了我。
“艾雅,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机缘,你就饶了我们吧;这样的高度别说我们根本没发下去,就算勉强去了,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成就,而且云淼的武功极为阴柔,根本不适合男子习练,这也是他毕生都没收徒的最终原因。”
听完风月影的话,我满头黑线,我一直以为云淼就是传说中的独孤求败,没想到竟是一个现实版的东方不败,还好我是女人,不然学了他的武功变得不男不女,那才叫真正的痛苦,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云淼的武功中有那么多互相冲突的地方。
两人又对我讲了这一年来龙翔、凤仪还有北玄的变化,现在龙翔在滕子炎的治理下已然成为天行大陆第一泱泱大国,霸势早已显现,而凤仪则更为破败,几乎到了朝不保夕的程度,只有北玄国,既没有出兵的迹象也没有惧敌的模样,一心在发展强大的国力,发展百姓的农耕、商业,反而成了三国之中最有经济实力的国家。
我知晓肯定是我当初对苏媚媚的话起了一定的作用,所以北玄牢牢将天行的经济大权抓在了手里,我不得不再次感叹苏媚媚的慧根之高,我只不过随便描述了一下,他竟然就能将那些变为现实,还能抓住重点中的重点,如果现在三国真的开战,北玄绝不会比龙翔差半点,对于苏木那样的明君我更是好奇,心里早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北玄一趟,更何况天山也在北玄。
我和凤仪还真不是普通的无缘,两次来凤仪都没能成功,站在山巅我遥看着远处那些星星点点的市井,终于放下了心结;相对仇恨来说,我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做,我必须找到那些在乎我的人,让他们都安心,只有大家聚在一起,我们才活得有意义。
“艾雅,我们是要去天山?”
“当然,你们都是认识的,他们不会怪你。”
从我新生之后,对风月影和吾焱的态度明显也改变了很多,这让风月影很是受宠若惊,对我越发尽心尽力起来,有时看着小心伺候着我的风月影,我真怀疑自己从前到底对他苛责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竟让他如此如履薄冰;吾焱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虽然他们无法学习云淼的武功,但吾焱毕竟是男人,从心里他也不愿输给一个女人,那怕这个女人是他心爱之人,吾焱的奋发图强让我啧啧称奇,也毫不厌烦他隔三岔五找我比试的要求,结果想想就知道,为了照顾他少得可怜的自尊心,我还算每次都手下留了情。
这次我们的脚程很快,只用了短短十天,就从凤仪山脉到了北玄边城,入城后我敲诈风月影为我买了一套非常好看的红裙,几乎已经超过臀部的秀发只用一根同色发带系在了身后,整个人婀娜多姿,美艳异常,将风月影和吾焱全看直了眼;将“追魂”、“夺命”全部归位,我又成了那个傲视天下的女子,现在的我甚至比当初更为邪魅,更为惑世,走在街上我们三人一白、一黑、一红煞是抢眼,更何况男的俊女的靓,不少百姓竟将我们当成了稀有动物围观起来。
“艾雅,我们是不是太招摇了?”
“没事的,有时候就算我们想低调也不太可能,吾焱你说是吧。”
吾焱微红着脸,咧嘴一笑,标准的露出了八颗牙,其实吾焱也算的俊男一枚,若不是从前太过冷硬,只怕那些女侠什么的,早就八爪章鱼一样的巴住他不放了;其实我也不是故意要这么高调,只不过这么做,更容易让那些人知道我来了,我现在恨不得早一点飞上天山,见一见自己最为亏欠的百拓,还有那个生死不知的滕栖冷。
北玄国在苏木的治理下,呈现出了一片欣欣向荣的盛世景色,不少百姓、小贩、商旅挤在街上,任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幸福满足的笑意;从边城到北玄国的王城,一路走来都是这样的景象,我心里对苏木越发敬佩起来,倘若有一天真的天行统一,他无疑将是那个最好的君主,只有再这样的明君之下,百姓才能生活的富足安逸,才能欢乐无忧。
天山在北玄国的最北边,我们从南边入境,需要穿过整个北玄国才能到达目的地,我都等了这么久,见百拓和滕栖冷也不急于这一时,商量之下,我们都决定经过王城的时候,先去拜访苏木;可我们没想到,我们三人的名声竟会那么大,看来刷脸卡不止是现代才会发生的事,就连在古代人长得好,也是一种资本,刚到王城,北玄大皇派来的人就侯在了城门口,满脸诚意的邀请我们三人前去一会。
“苏木不会有什么鬼主意吧?他活像个狐狸一样狡猾。”
“别这么说,狐狸也有好狐狸,在我看来,苏木算得上是一个好狐狸;影,回头再把天山的方向问一下,毕竟北方那么大,我们不要走错了才好。”
“知道了,艾雅。”
风月影尔雅的笑着应了,一双眼却看向吾焱,有些幸灾乐祸;想想也是,从两人认识开始,风月影就没一次打赢过吾焱,就算我回来了,他还是偶尔会被吾焱拿来当沙包练习手脚,现在看见吾焱吃瘪,想不乐都难;跟随着来接我们的人,很快就到了皇宫,北玄国虽然财力强大,但皇宫比起龙翔皇宫来说,却朴实的可爱,我心里月苏木越发赞赏起来,越是不显山露水,不醉心享受的人,越是成大事之人,难怪苏木可以从一个小小的边关将领成为今日这富足之地的帝王。
“哎呀,你总算来了,可想死我了……”
刚进入大殿,一道彩蝶般的身影就扑向了我,吾焱、风月影反应飞快,同时一左一右将我挤在身后,那道彩色人影就这么落在了他们的怀中;我从两人身后探出了头,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脸庞,眼中全是疑惑,虽然香味很熟悉,称呼很熟悉,但我还是无法把眼前这个完全就是狐狸投胎的男子和千娇百媚的苏媚媚联系起来。
说他像狐狸,并不是他长得不好看,而是因为好看的过分,在我所有见过的男子中,滕栖冷是长得最为绝美的一个,可眼前这个男子竟比他还要美上几分,邪上几分,微微上挑的细长凤眼里,一双满带促狭笑意的眸子,咕噜噜转着,只是一眼我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他盯上的猎物;男子一身大红大绿,穿在身上不显恶俗,还别添了几番韵味,看他依旧靠在黑了脸的吾焱怀里,我不得不承认,这人压根就是苏媚媚无疑。
“哎呀,你怎么这么对人家,人家伤心死了。”
“拜托你,能不能正常点,这里又不是清和居。”
无言的长叹了一声,我将苏媚媚从吾焱的怀里扯了出来,看着吾焱越来越黑的脸,我估计苏媚媚要在继续靠下去,吾焱铁定会一掌劈了他;细长的双眼波光流转,苏媚媚朗声笑了起来,竟也有了几分男儿豪气,他一把牵住我的手往里走去,根本不在乎我身后两个脸色极为难看的男人。
“一年不见,哎呀你越来越漂亮了。”
“是艾雅,不是哎呀。”
无力的重申了一遍自己的名字,我根本不指望苏媚媚会改口,从以前知道我叫艾雅开始,他就坚持这样叫我,说什么都不肯改变,时间长了,我也懒得再去纠正;不过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苏媚媚着男装的样子,说实话,比他女装的时候更好看了许多,想起什么我靠近苏媚媚的耳朵,问他是苏木的哥哥还是弟弟,苏媚媚眼波一转,很是诧异。
“苏木没兄弟,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可我还以为你和他是兄弟呢。”
“他就是苏木。”
吾焱冷硬的声音伴随着苏木呵呵的笑声同时响在我的耳畔,我顿时傻在了原地,天才晓得一个皇帝怎么会跑去做青楼女子,我怎么可能猜到苏媚媚就是苏木,就是那个传说中英猛无比,顶天立地的盖世枭雄;原来传说果然都是骗人的,我一时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就连坐到了桌子边,我还是一脸呆若木鸡的傻样。
“哎呀,是不是太喜欢朕当初的样子,所以接受不了朕这样?如果你喜欢,朕晚上可以穿给你看。”
“不必了。你这样就很好,很好,呵呵呵……”
全身瞬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谨谢不敏的傻笑着,这苏木的也太恶趣味了一些;好在苏木也不再继续逗我,只是一个劲的劝我喝茶,不时同吾焱不疼不痒的说上两句,我这才知道,原来吾焱所谓的他的苏木的一面之缘,竟是来刺杀苏木,只不过很不幸的,他刺杀不但没成功,还被苏木给调戏了,所以吾焱才会对这个狐狸男如此有意见,反倒是风月影和苏木谈得还算投机,毕竟是天行久负盛名的神医,苏木对他很是尊重。
在苏木的大力邀请下,我决定在王城多住两天,也算安顿下这一路前来的车马劳累,而且风月影跟着我们一路狂赶,早就有些体力不支的迹象;我还是不能接受苏木的身份转变,还有他流传于世的传言与现实的落差,吃饭的时候我一双眼睛全盯在他的身上,让吾焱更为不满。
“哎呀,你是不是太思念朕了,晚上想要陪朕聊天?”
差点被嘴里的汤给呛死,我一边擦着嘴,一边瞪了苏木两眼;想当初我总是抢他的扇子敲他的头,谁能想到这丫摇身一变,竟会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再看看他身边两个仿若八爪鱼似的妃子,我更是极度无言。
“我只是在想,你怎么就敢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因为那里有你啊,为了见你,所以朕才不远千里的跑去龙翔,你是不是很感动。”
要是我会感动就怪了,他丫上龙翔做青楼女子的时候,还根本就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我真是彻底服了苏木的超级厚脸皮,像他这样,当初如果不反出凤仪,早晚会被羽殇弄成入幕之宾,给活活玩死!我很是坏心眼的想了一下,苏木哪里知晓我在想什么,只是笑得很是得意;晚膳之后,苏木还是趁着风月影和吾焱都没在的时候溜了过来,我正在泡茶,随手给他倒了一杯,感觉又像是回到了清和居一般。
“怎么,就不怕你那些妃子追杀我?”
“要不是哎呀你处处留情,我怎么会召这么些个妃子?当初我就说了,如果你没地方可去,就来找我,可你呢,不但不来,还直接没了消息……”
苏木说的好像全是我的错,其实我知道,这家伙就是个典型的游戏人间之人,他是天生的花花大少,怎么可能会把一颗心放在一个人的身上,他这话纯属就是消遣我才说的;我也懒得搭理他,否则他更是顺着杆子爬得厉害,喝完茶我才打断他还在碎碎念的抱怨。
“你到底来找我干什么来了?”
“呃,是这样的,上次你说的那个,我想了一下,是不是这样的?还有这个、这个……”
整整一个晚上我都没能合眼,被苏木拉着问来问去,等天亮他离开时我才算明白过来,难怪他会那么热情的留我住下,他压根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让我在这里做几天的苦力呢;不过苏木也让我更为侧目,虽然他看起来一副风流大少的死样子,说话也没半句正经,可他对百姓的心却是真真切切,他是真的想打造一个让百姓衣食无忧的盛世。
我在北玄王城停留了三天,三天苏木都没让我闲着,晚上不停和我将他的设想,完善他想不通的计划,白天则拖着我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查看民情,虽然他的确好酒好菜的招待着我,可我不是铁打的啊,终于三天后趁着夜黑风高,我带着风月影和吾焱落荒而逃,再被这丫继续折磨下去,我不死也得脱层皮;最让我崩溃的是,我都快出王城了,苏木竟还快马加鞭追上了我们,隔着马车连连抱怨我冷血无情,竟不声不响就要抛下他,伤了他的心,为了让我有机会补偿他,所以他要和我们一起去天山。
我躲在马车里,说什么也不肯出去和苏木照面,我知道自己面对他根本没有一点胜算,他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我瞪着风月影,将满腔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只要能把苏木这尊瘟神送走,将来我一定好好对风月影;可惜,风月影加上吾焱,两人都惨败在了苏木的嘴下,还被他来回调戏了好几遍,等风月影再回车里的时候,身后多了那张笑意盈盈的狐狸脸,我很鄙视的看了一眼风月影,决定继续装睡。
整个晚上苏木都挤在了我的身边,完全无视车里的风月影,我如果不是实在忍受不了,也绝不会主动起来给自己找气受,想当然,第二天我只能躲到了车外,陪吾焱一起赶马,宁愿在外面喝冷风,我也不要进去继续对着那只狐狸;可怜风月影一个人在里面被摧残,偶尔能听到风月影传出的苦笑声,我和吾焱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为自己庆幸不已。
“对了,哎呀,这一年中我曾见过王爷一次。”
猛然苏木掀起了帘子,朝我大声喊道,我心猛地一颤,一直都没有滕栖冷的消息,没想到苏木竟见了他;老老实实钻回车里,我认真的听着苏木说话,这次我再也不敢露出半点不耐烦,就算从我进来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他还在讲边境通关、互通贸易的事,我还是很耐心的听了下去,不时还得很孙子的应上几声,表现自己没有走神。
终于苏木说满意了,他掏出小本子记下我的建议,才回眸看着我,脸上难得一见的满是凝重;我有些心慌,一般苏木正经的时候貌似都没什么好事,想到当初滕子炎的那一剑,我也没敢抱太大希望,只要百拓能救下他一命就好。
“王爷没死。”
“恩。”
苏木说完这四个字之后,竟然就没了下文,我努力盯了他半响,才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我又被耍了!愤恨不已的拉着风月影出了马车,干脆将苏木一个人扔在了车里,这家伙哪里是狐狸,根本就是狐狸祖宗,这样一来我们形成了极为好笑的局面,三个俊男美女一脸幽怨的赶着马车,而车里的苏木则好不逍遥自在,不时还高歌两曲,要不是风月影一直劝着我,我真想把苏木给活活掐死,直接扔在路边算了。
从王城到达北边的天山,其实算起来路程并不遥远,只是这中间又是坐车,又是换船的,着实折腾了不少日子;换船的时候,苏木说为了显得我待人公平,所以他必须和我一个舱位,而风月影则和吾焱睡一间,终于吾焱爆发了,追着苏木从船头打到船尾,最后只得他们三人一间,我自己反倒捡了个便宜,落了个清静,可晚上的时候眼睛还铁青着的苏木,竟然又摸黑进了我的房间,差点刚进门就被我钉在了墙上。
“哎呀,你想吓死人啊?”
摸着脖子苏木看着钉在墙上的“夺命”,小声嘀咕着,我坐在床上淡淡看着他,这个时候来这里苏木一定是有话想说;见我没吱声,苏木理了理他身上彩色的长衫,一声不响就爬上了我的床,把我挤到了床里面。
“让我躺一躺,我好累啊……”
夜晚的江面上很凉,苏木躺在我身旁,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从窗口映照进来的银辉洒落在他的脸上,看起来颇为养眼;我就这么坐着,一直看着他,但苏木却好像真是只来我这里躺一下而已,什么话都不说,洗去铅华的他,真不是普通的好看,只可惜我已经有了这么多情债,没兴趣也没精力再惹下他这一笔。
“哎呀,如果我真的跟了你,你就这么看着他们欺负我啊?”
忽然苏木冒了这么一句出来,我长叹口气摇摇头,其实苏木也和我一般,身后一屁股情债,我们这样的人,注定了这一辈子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用心;早在一年前滕栖冷被滕子炎刺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苏木和滕栖冷根本没有什么,他们两个都是正常的男人,一个为了蒙混世人的眼睛,装成了断袖;而另一个则不知道为了什么,变得阴阳怪气,只是他们身后都有着艰辛的故事,我不是一个喜欢探秘的人,自然也不愿多问什么。
“你还是算了吧,我可消受不起你,好好的大皇你不当,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干什么;苏木,你不会是说你要为了我,放弃你的江山吧?”
“当然不会。”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我总算松了口气,可苏木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差点晕厥过去。他十分认真的看着我,那双狭长的眼里没了往日的嬉笑,看起来十分正经。
“我可以带着我的江山跟着你。”
“呃,你会不会觉得太麻烦了?”
“我骗你的,我怎么可能会放下他们?当初大家只是为了活着,所以跟了我,倘若找不到一个最适合的人来接手,我怎么也不会扔下他们的。其实哎呀你很适合,但我不想强迫你,今天北玄能有这一切,都拜你所赐,可你如果我不愿意,我又能怎样。”
苏木狡黠的一笑之后,又说出了一番肺腑之言,我默默听着,心里不由想起了远在云卞的青莲军;当初他们也只是因为简单的梦想而选择了我,可我却没能像苏木这般不离不弃,终是将他们放下了那么久,久到我心里的愧疚越来越浓,越来越烈。
苏木的话让我知道他其实是认真的,他只是因为怕我不肯答应,才那样半真半假的说了出来;可我连当初的青莲军都没管好,又怎么敢接下他这么重的担子,我没有那样的自信,也不愿让北玄国的未来就这么放在我手上;刚想要明确拒绝苏木的要求,我忽然想到了云淼的遗言,他说他的传人一定要一统天行大陆,完成他的遗愿,只是我真能做到云淼所言吗?人可以自信却不能自负,新生之后我更加注重事情的本质性,想来想去我还是给了苏木一个模拟两可的回答。
“我现在的事太多,一切还是等将来再说罢。”
“对了哎呀,我没骗你,我是真的见过王爷一次,只不过他的状况比较糟,你还是有点心理准备的好。”
“我知道。”
点点头我向苏木道了谢,依照百拓对我的情意,这一年多来水月宫根本不会没有半点动静,百拓为了我甚至可以牺牲一切,可偏偏这一年多水月宫还真是毫无波澜,那么就只能印证了一件事,百拓虽然保全了滕栖冷的性命,但状况却糟糕的厉害,正如之前苏木对我说的,他只是活着!那一剑到底伤的他多深,明明早就想好不再去恨滕子炎,可一碰上这个问题,我还是痛恨于他。
苏木又在我这里赖了好久,直到吾焱冲了进来,提着衣襟将他丢了出去;风月影倚在门口淡淡的笑着,恍如春风百合,淡雅高贵,手中拿着我许久不曾见过的玉笛,他白衫一动,盘腿在我身旁坐了下来。风月影什么都没说,我的一切他都知道,也很能明白我此时的心境,他在我身旁静静的吹着玉笛,那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深夜的江面上,传出了很远,很远……
很快我们就到了天山的地界,天山其实指的并不是某一座山,还包括山下的牧场、草原,苏木在这里有个别院,只是看起来有些破旧;苏木说那是他还在凤仪国时候的住所,当时他们就是从天山起兵,一路打了出去,现在北玄国几乎有三分之二的地界,都来源于凤仪,凤仪其实早就腐朽不堪,只等着最后那根压死它的稻草到临,只是谁也没有把握做那最后一根稻草,连滕子炎都不能。
“羽殇待你不好?”
“就是因为她待我太好,所以我才会做那样的事;哎呀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未婚妻,就是真正的景月,虽然我对她没有感情,但羽殇却用我最不能容忍的方式侮辱了我,她甚至想要我全军将士的命,只可惜她低估了我,馨予也低估我了。”
“你也认识馨予?”
刚问出话我就笑了起来,苏木本就是凤仪大将,又是景月的未婚夫,怎么可能会不认识馨予;果然一提起馨予,苏木就恨得咬牙切齿,他眼中露出诡异的神采,那是一种比恨还要浓烈的怨,我茫然看着苏木,既然说了对景月没什么感情,不至于因为景月就愤恨到这个程度吧?苏木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微微一敛神情,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我忘了告诉你,其实馨予根本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
我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对于看人的眼光我还是很有自信的,想当初我能一眼发现苏木的破绽,但在我看来馨予全身上下没有哪一处不是女人,她根本就不可能是男扮女装;苏木勾起眼角,笑得十分嘲讽,好似在说一个天大的笑话,隐隐我捕捉到了他和馨予中间有着千头万绪的奇怪关系。
“她的灵魂不是女人,这是她亲口承认的;而且她和羽殇的关系,我就算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你以为那些女子真是羽殇要的?告诉你,根本不是,真正上了她们床的是馨予,那个妖女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将来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定要在她身上刺出几百个窟窿才能泄恨。”
“真可怜。”
我低低的接了一句,苏木一说出灵魂不是女人这句话我就明白了馨予的处境,难怪她会有那样一双洞穿世事的眼睛,试想一下,一个好端端的男人,一觉醒来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女人,那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局面;可惜我无法对苏木解释这些,同为穿越者,馨予的确有很多地方做的过了火,我说的可怜也仅限于她穿错的事,但如果她真做过伤害我身边之人的事,别说苏木不肯罢休,就是我也不会这么放过她。
天山是一座真正的冰山,站在天山脚下,我看着远处山顶那一片耀眼的白,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敬意,我在现代也上过很多雪山,却没有一座是像这样的,你只需站在它的脚下,就能感觉到那庄严、不可侵犯的神圣;水月宫位于天山的中段,我们一行四人,抛弃了马徒步上山,那个辛苦简直不能形容,就连我这样的巅峰高手也气喘吁吁,可想而知其余几人的惨状。
我们足足用了一天的时间,才来到水月宫门外,看着那片肃穆的庄园,我的心就像揣了一只小兔,砰砰砰的跳个不停;我终于明白了近乡情怯是怎样的感觉,这里是百拓的家乡,是滕栖冷如今所在的地方,就算看不出它的巍峨,我还是心慌的厉害,我不敢去想象滕栖冷如今是怎样的一番光景,也不敢猜测百拓的心情,越是亏欠,就越是不安,到了最后我竟走在了最后面,风月影好像明白我的心,一直都在不停地安慰我。
“艾雅,没事的,至少他还活着不是吗?”
“是。”
我应着风月影,心里苦涩的难以诉说,我要的哪里仅仅只是活着?不过喜的是这次有了风月影上山,再不济他也能起到一些作用;自从我们这个队伍加入了苏木,吾焱的目标就转了方向,现在每天他不虐待一次苏木,几乎连觉都睡不好,而苏木技不如人,只能认命的接了风月影的班,有时我也会说上吾焱几句,却不愿管他们太多的闲事。
水月宫果然山门紧闭,我们一直敲了好久都没有一个人来应门,要不是吾焱差点拆了人家的大门,我还以为水月宫中根本无人;那个青衣小厮一看见我们,好像见了敌人一般,满身戒备,我只是淡淡的笑着,向他求见百拓,可小厮的话却让我差点给了他一巴掌。
“死了,早死了。”
“你说百拓死了。”
我咬着牙,一点都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言论,苏木急忙拦住有些情绪激动的我,将手里的腰牌给了小厮。“那就去把那个死了的人叫出来见朕。”
通体青翠的碧玉之上雕刻着一朵大大的曼陀罗,那青衣小厮一见玉牌,便没了废话,看着那抹急急而去的身影,我忽然就明白百拓现在的日子也并不太好过,要不他怎么会用这样的借口来闭门谢客?只是我想不出在北玄,还能有什么样的力量牵制于他;很快青衣小厮就引了百拓来见我们,依旧红衫如血,银丝耀眼,百拓却好像苍老了许多,看见我,他眼眶微微一红,将我拥在怀里哽咽了半天,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拓,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若不是风月影,只怕我们还要在山门外耽搁更久,百拓邪魅的眼角微微一挑,这才发现了苏木和吾焱的存在;百拓毕竟是见过苏木的,好歹也在人家地盘上混饭吃,百拓还对苏木见了礼,这让苏木很有成就感,倒是吾焱,百拓看了很久都没说话,最后才迎着我们进了水月宫。望着前方荡漾在微风中的银丝,我心里隐隐有些揪痛,其实算起来我欠百拓和滕瑞祈最多,只是我不知该去怎样弥补才好。
“百拓,他,还好么?”
“不好。”
提起滕栖冷,百拓的眼神越发孤寂了很多,他说不是他不愿我见滕栖冷,而是滕栖冷早就放出了话,倘若我来,他死也不会见我;难道我真的有那么不堪?我很是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倘若是说我对不住别人我还能理解,可对待滕栖冷,我算是拼尽了全力,他为何还是不愿见我。
而且百拓的一句不好,更是让我忧心,百拓说是因为滕栖冷已经完全没有了自理的能力,当初滕子炎那一剑,伤了他的心脉和筋脉,现在的滕栖冷甚至还不如一个废人;百拓说的隐晦,我却听的明白,简而言之就是说滕栖冷如今成了残废,所以不想我看见他那样的惨状,只是我没得选择,就算滕栖冷真的残了,我了也会责无旁贷的照顾他一生,在我的央求下,百拓终于带我去了偏房,那里真是滕栖冷如今的所在。
站在偏房门外我半响都不敢推门,风月影和吾焱早就避嫌的闪了,现在留在我身边的只有百拓;他轻拂衣衫,轻轻搂住了我,那邪魅的双眸中有着坚定,看着百拓的眼神我忽然心安了,不管发生怎样的事情,我知道百拓一定会在我身旁,不离不弃。
“艾雅,去看看他吧,没你想的那么糟。”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情真意切,我都不知道是对百拓还是对滕栖冷而说,若不是我,滕子炎当初不会刺了滕栖冷那一剑,但对于百拓,我好像亏欠的更多;从我来到水月宫开始,百拓甚至没有多问过一句,他早就听说了我在龙翔的事,却强压着自己,没去救我,百拓说他不敢去见我,因为没完成我的嘱托,我淡淡一笑靠在他的怀里,心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谁对的起谁,这一点都不重要,重要是我们还能在生死之别后再次重聚。
轻轻将门推开了一条缝,屋里很是阴暗,厚重的窗幔挂满了木窗,滕栖冷就躺在屋中唯一的床上,百拓早已悄然离去,他不愿打搅到我和滕栖冷的见面;缓缓走进屋内,我一步步走向那个恍如青莲般的男子,我为他费尽心血,为他留下了青莲军,可是那些是他需要的吗?我一点都不能确定。
滕栖冷清瘦了很多,一张薄唇苍白的没有半点血色,他躺在床上,长长的睫毛覆盖着他的双眼,我颤抖着手抚摸上了这张梦中出现过千百次的容颜,鼻夹酸酸的,却怎样都流不出泪水;这是我的爱人,是我穷尽所有的追寻,曾几何时他骏马奔驰,清冷的对我笑着,让我等他;曾几何时,我眼睁睁看着滕子炎的剑贯穿了他的身子,却不得不让百拓带他离开,我不敢想滕栖冷这一年是怎样过来的,我只知道现在这个在我面前还喘息着的男子,是我最最心爱之人,我将自己的唇覆在了那张薄薄的唇上,感受着记忆中的清冷淡雅。
“雅?”
“是我,我来了,栖!”
当滕栖冷睁开那双梦幻般的眼眸时,我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激动,附在他身上泪流满面;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他为了我几乎失去性命,而我也为了他受尽磨难,若不是滕栖冷眼底的抗拒,我真恨不得扑进他的怀里,好好哭上一场;滕栖冷很快就明白了他不是在做梦,对我的态度也截然转变,他坚决要我出去,看不出半丁点高兴。
“你走吧,我不再爱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