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床上的男子

“对了,小雅你还记不记得,那次有人告密说你床上有个男子,那是真的吗?”

忽然卫素想起了当初的问题,她说那好象也是某个嫔妃的手段,的确很拙劣;我笑笑,半开玩笑的点点头,说是真的有,只不过大皇没掀床幔,否则一定能看见床上的男子,卫素一愣,笑着扯了扯我的秀发,说我真爱开玩笑,我恍惚的应着她,脑海里却想起了我和滕栖冷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现在早就知道了那一切都是古月灵曦陷害我的手段,只不过我一点都不怨恨她,毕竟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上了滕栖冷。

隔日滕子炎忽然下了命令,让人将我接去了古月灵曦的秋月殿;春花殿、夏雨殿、秋月殿还有当日我住的冬雪殿现在成了滕子炎后宫四大贵妃的居住之地,除了冬雪殿还空着,古月灵曦、卫素、古丽各占一殿,古月灵曦虽然当初是太子正妃,但她现在没封上皇后,只能屈尊住到了钟琴曾经所住的秋月殿中。滕子炎说让古月灵曦亲自来照顾我,他才能放心,而我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想再被人抬来抬去,只得坐了软轿带着娇荷乖乖去秋月殿报道,卫素显然也知晓这个消息,她来送我时脸上满是担忧。

“早就担心这一天,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不管她怎么对你,你顺着她就成了,毕竟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我知道。”

挥别了卫素,我知道自己很长时间都不会再见到她,毕竟秋月殿是古月灵曦的天下,虽然不用再去每日对她请安,但卫素不是想见我就能见到的;到秋月殿时,古月灵曦早已等了多时,她端坐在软椅上,甜美的脸蛋满是端庄柔和,但那盛气凌人的架势却摆了个十足十,我刚被娇荷扶下软轿,古月灵曦就冷笑不已,派了一个大宫女过来就要甩我嘴巴子。

“本宫区区一介贵妃,你一个民女竟然也敢坐了轿子进我这秋月殿,落雪,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让她明白这里是什么人说了算。”

“古月灵曦你没吃错药吧?是不是当了几天贵妃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别以为我真的什么都忘了,更别以为我现在怀着孩子,你就能在我面前讨得了便宜。”

冷冷的笑着,我淡然指责着古月灵曦,不过才三个月的舒坦日子,怎么就能让她骄纵到了这般脑残的地步?我还真是服了滕子炎,可以把一个还算精明的女子给娇惯到这般田地,只怕古月灵曦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古月灵曦脸色一变,竟呵斥住了那个气势汹汹的落雪,她笑意盈盈来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整个人就好像学过变脸一样。

“姐姐说的那是什么话,我只是想着和姐姐多日不见,开个玩笑而已;再说姐姐那些丰功伟绩,妹妹早就听说过了,姐姐向来杀人不眨眼,我又怎么敢在你这里班门弄斧。”

“你晓得就好。”

我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嗜血为耻,我从来不轻易犯人,但若是人来犯我,那我也绝不怕事;古月灵曦真傻也好,装傻也罢,倘若她真动了我,这一辈子就算天涯海角我也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何况我受制的事,只怕这后宫应该还无人知晓。冷冷的应着古月灵曦,我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软椅上,指挥落雪给我倒茶,而古月灵曦脸色竟然一变不变,依旧笑的甜美可人。

晚膳之后,古月灵曦打着要我聊些私房事的借口,遣退了一干宫女,我们各自靠在一张贵妃椅上,古月灵曦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甜美可爱到了极致;我笑的拒人千里,小口喝着热茶,等她说话,做出这样大的阵势,只怕这古月灵曦早就包不住她心里的疑问了。

“姐姐,你当真还记得从前的事?你都记得些什么?”

“能记住的都记住了。”

模拟两可的回答着,我心里更加明白这古月灵曦和我这具身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当初我做过很多种假设,最后相信了自己就是龙翔国之人,只不过我还不知道我和古月家有什么牵扯;古月灵曦半垂下眼帘,可怜兮兮的模样很是让人生怜,只可惜我见惯了苏媚媚的手段,对这样的神情早就有了免疫力。

“那姐姐怪我吗?”

“你希望我怪你吗?”

不动声色的将问题踢了回去,我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露陷,这一夜我和古月灵曦聊到了很晚,而她根本在我这里套不出什么,但我也没能在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整整一晚的时间都让我白白浪费了,打了个呵欠,我睡在软软的床上,很快进去了梦乡,夜里我忽然被惊醒,睁开眼只看见古月灵曦狰狞的面孔就在我眼前,而她身后拿着绳索的落雪则不停地抖啊抖的。

我沉下脸来,这古月灵曦只怕是已经拿准了我受到风月影禁制的消息,否则就算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来夜袭我;古月灵曦见我醒来,也不再掩饰什么,指着我,直接对落雪下了命令,让她将我绑起来,我现在没了功力,只是硕大的肚子都够我承受的,更别提反抗,落雪虽然抖得厉害,却还是麻利的将我捆绑起来,刚绑好古月灵曦就迫不及待的推开了她,一个大巴掌死命甩在了我的脸上。

“你为什么要回来?你明明都死了,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既然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能再留你害我,姐姐,你怨不得我,要怨只能怨为什么三天要让我们相遇。”

脸颊的红肿火辣根本不能引起我的注意,只是古月灵曦的话真的惊到了我,她平日里姐姐来姐姐去的,我也没往心里去,但现在我明显处于劣势她还叫我姐姐,那唯一的解释就只有一个,有可能这具躯体还真是她姐姐;我脑海里瞬时想着自己收集到的信息,古月灵曦的确是有过一个姐姐,叫做古月兰依,是龙翔国出了名的美女,但因为养在深闺,见过的人并不多,而且古月兰依早在古月灵曦进太子府之前就暴毙了,怎么可能是我?忽然我又想到了苏媚媚找来的那个送嫁队里的士兵,结合他说过的话,我浑身瞬时起了一阵冷意,我不会真是古月家的长女吧?

“你当初害我不死,现在又想害我?你就不怕爹知道了伤心?”

“怕?如果不是有你,我怎么会被他忽略到那样的程度,就连那太子妃的位置,我也只是沾了你的光!姐姐,你不死我一辈子都无法出头,你想我就这样一辈子吗?”

“当初你说我害你落胎,也只是你陷害我的诡计;灵曦,只要你放了我,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是,我是从来没有过身孕,我以为你什么都不记得,所以才会那样对你;如果你真什么都不记得,我现在也会放了你,但你知道,你什么都知道,我怎么还能让你活着?”

不过是试探性的几句话,竟然就让古月灵曦吐出了真相,我心里暗自窃喜不已,却又担忧无比,按照古月灵曦的话来说,古月丞相还是很在意古月兰依的,若是他真心疼爱这个女儿,滕子炎毁了他,我难免有些不忍;古月灵曦笑的很是疯狂,我也懒得再理会她,暗自思量着怎样才能安全脱离眼前的困境,这古月灵曦今晚只怕是拼着命也不会再放过我。

果然不出我所料,古月灵曦很快就将她的变态发挥的淋漓尽致,她疯狂的鞭打着我,用粗盐洒在我的伤痕上,又用脚使劲踹着我的后背,不管她怎么折磨我,我都保持一个姿势,弓着身子弯着腰,尽力不让肚子里的孩子受到伤害;我真想不出来这两姐妹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为什么古月灵曦的性格会这样极端,她简直将古月兰依恨到了骨子里,整整一夜,我就这样被她翻来覆去的折磨着,但不管怎样我始终提着一口气,没让自己不争气的昏迷过去,毕竟我还得保护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

打累了,古月灵曦终于停了手,一直站在她身后的落雪早已抖得犹如雨后梨花,整个人恐惧到了极点,同情的望了那个宫女一眼,我们心里都明白,见了这样的一幕,只怕她也命不久矣;显然落雪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古月灵曦让她去请古丽时,她撒着脚丫子跑得飞快,我心里明白自己大限将至,古月灵曦明摆着是准备再次栽赃嫁祸。

等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古月灵曦居高临下的望着我,甜美的面容早已扭曲到了变形,她一双杏眼不住在我肚子上扫来扫去,最后勾起一个极为狰狞的笑容;我心里猛地一惊,知晓她是把主意打在了孩子身上,我现在根本没有半点自保之力,又怎么能保住我的孩子?瞬时,我惊慌无比,第一次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瞪着眼咬着牙,做着我最后的挣扎。

“古月灵曦,你要是敢动我的孩子,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姐姐,别说这孩子是谁的还不知道,就算这孩子真是大皇的,等他知道了,也问责不到我的头上,待会儿那个替罪羊就来了;你说要是丽贵妃刚巧失了孩子,所以妒忌你怀有龙种而加害于你,这样的理由算不算充分?”

“你别胡说,什么叫不知道这孩子是谁的,这孩子就是滕子炎的,你要敢害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心凉到了底,昨日里和卫素的玩笑悉数涌上心头,这样的话在皇宫中谁也不敢乱说,除非是从我口中亲自承认过,我想起卫素半开玩笑的问我是不是床上有男人,又想起滕子炎今早忽来的命令,心里再糊涂也晓得自己被人卖了,而卖我的正是所谓的好姐妹,好朋友。古月灵曦咯咯直笑,蛮横的一把揪住我的头发,她一双眼睛早已被嫉妒遮掩,再也看不清事态真相。

“我胡说?如果这不是真的,为什么大皇会同意由我来照顾你;你还不明白吗,因为他自己也不确定这孩子是不是他的,所以他宁可错杀也不放过,让你到我这儿来,不过是想借着我的手,帮他除掉这个疑惑。这事办成了,大皇不但不会怪我,还会嘉奖我,真不知姐姐你是真傻了,还是在安慰自己。”

“就算真是这样,我的报复你能承受得住?”

“无所谓,反正是一个也是死,死两个也是死,等大皇晓得的时候,你早成了尸体,还能怎么报复我?时间差不多了,就让妹妹送你一程吧。”

古月灵曦随手抱起了桌上的一个大花瓶,眼中盛满了愤恨的光芒,我想要躲避,无奈整个人却被捆得十分牢固,越是着急手上就越是解不开那小小的死结,我眼睁睁看着古月灵曦手中的花瓶朝着我的肚子砸来,随着我撕心裂肺的哀嚎,肚子传来了一阵尖锐的疼痛,一股温热瞬时涌到我的腿间;我喝了两次所谓的落胎药,都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我能清晰感觉到那小生命在我腿间慢慢流逝,五六个月的胎儿早已成型,而古月灵曦就这样活活将他砸死在了我的腹中,我撕心裂肺的叫着,整个人仿佛疯子,感觉不到任何疼痛,一双眼只是狠狠瞪着大笑不已的古月灵曦,双目中竟已是连泪水都流不出来。

我恨你!我恨你!古月灵曦我恨你!我不但要你死,我还要你整个古月家陪葬,我要杀了你全家,让你们古月府上上下下没有一个活口,就算是老鼠蟑螂我也绝不会让它存活半只!或许是我的样子过于吓人,古月灵曦笑完之后竟呆了,她轻轻朝后退了两步,惊恐的看着我,红唇颤抖的十分厉害。

“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要活着,你为什么要夺走我拥有的一切……”

“古月灵曦,我艾雅在此对天立誓,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你死去;我要你活在地狱里,要你受尽这世上最残酷的折磨,我要让你古月家为我的孩子陪葬,要你整个龙翔国都来陪葬!”

温热从我眼中滴落在衣襟前,落在我血痕斑斑的衣裙上,有着淡淡的红,我知道那不是泪,那是我的血,从我艾雅立了这血誓开始,我和这龙翔国所有的一切只有一种关系,那就是敌对;古月灵曦怕了,按照她的计划,杀了我的孩子之后,她就该下手杀我,但此时她却只是朝后不断退着,直到顶到了墙壁还想继续后退,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一声惊声尖叫,回眸古丽正站在门口,惊慌失措的张着嘴,那些刺人耳膜的叫声正是由她发出,很快引起了整个宫中的骚动。

卫素来了、古丽来了、大大小小的侧妃、嫔妃们都来了,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充满了同情,可是谁也不能再换取我的半分回报;我一一望着眼前的人,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但都是因为她们的勾心斗角,权倾碾压,我才会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这里的人都将死,谁也逃不掉,我放声狂笑起来,她们最终都得死在我的手里,我要毁了整个龙翔。

滕子炎终于来了,在我眼里他比旁人更为可恨,也正是因为这样,我压根没正眼看过他;我被人从地上抱了起来,耳旁全是大大小小的惊呼声,我听见滕子炎大声找着御医为我止血,心里早已是冰冷一片。三天我没合过眼睛,我清楚的知道御医为我除淤血,又为我止血,我也清楚的知道古月灵曦被贬进冷宫,本来滕子炎是要杀了她的,但在他动手的时候我只轻轻说了一句:“我要她活着。”滕子炎就留下了她,说等我好了以后一切交由我来处理。

好了?我还会有好了的那天么!自嘲的想着,我竟连最勉强的笑都扯不出来;麻木的任凭别人打理着我,我只想快点好起来,也只想着怎样去复仇,对我下了禁制的风月影已经死了,就算我要一切重来,我也会一点点积攒起能力,一举毁灭滕子炎,毁灭这里的一切。我每日机械的喝着药,机械的配合着御医,谁来也得不到我的半点好脸色,滕子炎每日守着我,就像守着一具活尸,他所说的话再也打动不了我半个字,那一声声对不起在我听来不过是讽刺,而那些曾招惹过我的女人,都识相的谁也不敢出现,整个秋月殿几乎成了冷宫。

终于我可以下床了,终于我可以行走了,终于我可以处理古月灵曦了!漠然看着后宫的最深处,我眼里除了恨意,毫无悲喜,就在我准备提审古月灵曦的前夜,古月家的太夫人死求活求,让滕子炎同意了她见我;八十来岁的老太太,一看见我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求我放过古月灵曦,放过我自己,我冷眼看着她布满皱纹的脸庞,没有半丝表情。

“求求你,兰依,你就算不念她的姐妹情谊,也要念在双亲的份上……”

“双亲?我有过吗!老太太,你回去吧,我不会让她轻易就死了的,古月灵曦欠我的,她这辈子穷尽一生也还不完。”

面对我的无动于衷,古月老太太终于愤怒了,她彷如枯骨的手指着我,整个人抖得好似风中落叶;老太太整张脸皮都在颤抖,活似丧尸再现,我漠然看着她,让娇荷将她请出去,从现在开始,古月家的任何人我都不会再见,他们于我,只是陌生的代名词。

“古月兰依,怪不得相士说你是天煞孤星,你竟然要六亲不认,古月家白养了你那么多年。”

“娇荷,让人准备三千金给相府送去,算是我的抚养费。”

谁也不敢再来左右我的意见,就这样我成功用三千黄金堵上了老太太的嘴,再后来古月家又来人了,而这次来的是老太太,古月灵曦和我的亲娘;娇荷来禀报的时候,我连眼皮都没抬,直接让人将她挡回去,可娇荷又来说,我身体发肤都来自于她,所以我这一辈子都是她古月家的人,听完娇荷的话,我托腮想了想,直接让人备了车马前往古月相府。

滕子炎知道我要出宫,他死活都不肯同意,我知道他是怕我趁机跑了,漠然看着他,我淡淡挑眉。“放心吧,现在你求我走,我都不舍得走,我要留在这里,杀光所有害过我的人。”

滕子炎顿时无语,自打我没了孩子之后,他事事都顺着我,从不说半个不字,而我也毫不遮掩自己的恨意,滕子炎经常在没人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他真的做错了,而我从来没给过他回应;错了、对了这重要吗?反正等一切都拉下帷幕,谁也不会再去计较这些;滕子炎阻止不了我,只得陪着我去了相府,古月丞相早就迎在了门外,咋见满脸漠然的我,古月丞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半响才颤抖着叫出了我的名字。

“兰依……”

“我不是古月兰依。”

现在知道我是他女儿了?我身受重伤倒在林子里时,他在哪里;我被张冠李戴冒充景月嫁入太子府时,他又在哪里;我被古月灵曦数次陷害,差点死在寒池时,他在哪里;我被贬给滕栖冷做侍妾,几经生死时我这个所谓的爹到底在哪里?我冷漠的话语让古月丞相颤了一下,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形,将那张布满了沧桑的老脸迎向了我。

“兰依,爹对不起你,若你不想饶了灵曦,爹也不会怪你;至于你娘那边,爹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丞相言重了,古月夫人既然说了我身体发肤来自于你们,我也不会让你们为难,更不想担这个骂名,所以今日我来,一是要还你们的生养之恩,二是想听丞相说说那天煞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月丞相脸色一白,根本不理解我说的话,我也不多加解释,携着滕子炎进了相府,相府满满当当跪了一屋子的人,那八十多岁的老太太身边还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想来便是古月灵曦和古月兰依的娘了;望着她我冷哼一声,终于找到了正主子,生了个孩子很了不起吗?那我今日就替古月兰依偿了这段恩情。

素手一抽滕子炎腰间的长剑,我在谁也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一刀划在了手腕上,看着那鲜血如水柱一般的流淌出来,我坚决拒绝了滕子炎想要替我止血的举动,一双眼冷冷望着古月夫人和古月丞相,根本不在乎那流淌到地上的腥红。

“古来有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我偿还你们的血肉,从今而后我不再是你古月家的人,所以我做了什么也不会再受限于你们。”

手起刀落,一大块肉连着我的鲜血被我从胳膊上剜了下来,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我疯了的神情,我漠然扔下剑,半点不在乎;古月丞相跺着脚,老泪纵横,他喃喃说着报应,报应,我只是漠然站着,等待他该给我的解释;天煞孤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知道那一切,我才会知道古月兰依为什么会身受重伤躺在那破林子里,才让虞将军莫名其妙的给拖进了这趟浑水。

等待丞相平息心境的时候,滕子炎再也不顾我的拒绝,让随行而来的御医替我包扎了伤口,看着手臂上少掉的那坨肉,滕子炎满是心疼,他轻轻拥住我,言语温柔至极。“小雅,朕知道你心里的苦,但你何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只要你开口,什么仇朕都会替你去报。”

“如果我的仇人是你呢?”

冷冷推开滕子炎,他的虚情假意我受够了,别说是他,现在就连百拓、滕栖冷我也不会再有半分奢望,现在的我又回到了被尼康伤害的时候,而且比那时还要伤的厉害;滕子炎凝视了我半响,终于缓缓开口,他的话里满是无奈,满是容忍,却不能引起我的丝毫共鸣,我只知道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导演了一切,最终导致了我今日的惨剧。

“如果你想杀朕,就快点好起来,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杀不了朕。”

“这无需你操心。”

我冷然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丞相进来为我解释,滕子炎终究只是长长叹了口气,虽然他真的后悔了,可这世上永远没有后悔药,所以他改变不了任何现状;古月丞相哆哆嗦嗦走了进来,估计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整个身子还是抖个不停,想想也对,在古代只怕还没人敢做出我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他们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我也还算发了善心,又让他坐着继续抖了片刻,才慢慢开口。

“丞相,该告诉我天煞星是怎么回事了吧,还有我是怎么患病暴毙的,这些你是不是都该解释一下?这些事大里说叫做欺君,往小里说叫做家事,是大是小全在丞相一念之间。”

“兰依……”

古月丞相最后的一点意志终于被我摧毁了,他不再隐瞒,终于说出了古月家极力隐瞒的事,我冷冷听着,整个人没有半点波澜;古月家是龙翔最早的世家之一,到了古月丞相这一代,终于出了他这么一个高官,算得上是古月家最鼎盛的时期,只可惜盛极必衰,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古月丞相娶有大小老婆一十三人,却只有他的原配夫人为他诞下了一对女儿,其余的那些夫人都像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全成了摆设。

古月兰依年长古月灵曦三岁,自幼生的聪明伶俐,眉清目秀,到了十四五岁的时候更是成了王城里名声显赫的美女,素来有着王城第一美女之称,相比之下古月灵曦就显得普通了许多,她自打出世就活在古月兰依的阴影下,外人几乎都忘了丞相府还有个二小姐,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古月灵曦的性格越来越扭曲,也更加得不到丞相的疼爱,他的目光都落在了那个为他张住了脸面的大女儿身上。

可是某天丞相府来了一个游走四方的相士,相士说看见丞相府红光笼罩,必有杀孽,一开始丞相见他满嘴胡言乱语,也没忘心里去,可那相士说天煞星入世,就落在了这丞相府,而且很肯定的说出了天煞星的生辰八字,古月丞相这才慌了,因为那相士所说的正是古月兰依的生辰八字;当时古月兰依适逢十七岁生日,相士说天煞星不但是孤星,还是煞星,不仅会毁了古月一家,还会覆了这龙翔国的天下,古月丞相一生忠心耿耿,哪里听得这般鬼话,当时就赏了这相士几十板子,派人撵了出去,但相士的话还是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凑巧没有多久,前任大皇就下了命令,指定古月兰依为太子正妃,这本来是巴望不来的好事,却让古月丞相愁白了头,他感觉相士的话在慢慢变成现实,整个人抱病在家,坐立不安;终于在古月老太太、古月夫人、还有古月灵曦的苦求下,古月丞相做出了最终的决定,他要杀了古月兰依这个祸星,想想也是,作为亲生母亲的古月夫人都放弃了自己的孩子,他这个当爹的还有什么舍不得,为国为家他都该有这大义灭亲的举动。

于是家奴古月山成为了执行这项任务的人选,偏偏古月兰依向来性子极好,对待下人从来都不打骂,所以那些下人都很敬重她,古月山接到这个烫手的任务,更是矛盾不已,一边是对他有着知遇之恩的丞相,另一边是他仰慕不已的大小姐,别说人家还是父女关系,就算不是古月山也下不了这个手;所以古月山用技艺骗了所有人,他插进古月兰依胸口的匕首在刀尖上改动了几分,偏离了心脏,而古月山也趁着抛尸的机会远远逃了出去,大家见古月山没有回来,还以为他是害怕被灭口所以才逃的命,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古月兰依根本就没死。

接下来的一切更为自然,古月丞相递了帖子禀奏大皇,说是自己大女儿生来无福,竟在进宫前几日患了恶疾暴病身亡,为了表现自己的忠心,古月丞相在皇宫外跪了整整一日,极力提议让自己的二女儿古月灵曦替姐嫁入太子府,伺候太子,或许是念在古月丞相中年丧女的份上,又或许是前任大皇根本不介意滕子炎娶得是谁,最终古月灵曦得以顺利的进了太子府,并成为了太子正妃。

所有人以为一切都这么结束了,谁也没想到古月兰依竟会成了凤仪国的景月公主,还堂而皇之的和亲来了,之后的一系列事情我都知道,古月丞相也没再多费口舌,我漠然听完这一切,连冷哼都懒得再哼一声,什么狗屁相士,不过是知道了深闺女子的生辰八字就残害了一条性命,只怕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我的生辰八字家人都应该知道,只要给相士一点银子,并告知一切,很轻易就能做到一切。”

“不可能。”

古月丞相震了一下,他怎么也不肯相信我的话,我漠然起身半点也不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虽然我现在要做的完全符合当初的相士之言,但我还是坚信这一切是古月灵曦在中间作怪,以她恨我入骨的情感来说,收买区区一个相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容易事,只有古月丞相这样愚昧的人才会相信,还不惜伤害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我一分钟也不想在丞相府待下去,不顾古月丞相的挽留,不顾古月夫人的哀求,直接打道回了皇宫,当初古月丞相做决定的时候,怎么没见古月夫人皱一下眉头?这女人只怕也是一个虚情假意之人,做作的让我生厌。

一回皇宫我气也不歇的赶去了冷宫,我要让那个女人瞧瞧,什么才是我的报复,我当日所立誓言可没有半句假话;滕子炎也早就说了古月灵曦任我处置,自然我也无需再去过问于他,看着我病怏怏的赶往冷宫,滕子炎只是长久的叹着气,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了长长的阴影。

冷宫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当初我虽然在这里待得时间不长,却也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毕竟那些日子对我来说还算得上安宁;我到冷宫的时候,古月灵曦正在睡觉,她和我自然比不了,一双甜美的杏眼早已哭的像是两个金鱼眼,看见我她吓得瑟瑟发抖,我慢慢走到她面前坐了下来,脸上除了冷漠再无别的表情。

“怎么,就这么害怕我,当初你下手时可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只要除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不但不会受责,还能得到奖赏,所以我今天特意来奖赏你来了。”

“姐姐,我错了,求姐姐饶命;姐姐我知道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

古月灵曦跪在床上使劲朝我磕头,看着她磕头如捣蒜的样子,我满心漠然,脑海里全是她用大花瓶砸向我肚子的景象;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所以我也不会有良心,有善心,我当初是个杀手,现在也只是个复仇者,无论何时我都只坚持自己的信念。我将手臂抬了起来,指着自己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冷冷解开那些纱布,当层层纱布落地时,我听到古月灵曦发出的吸气声,我则毫不在意的看着自己丑陋无比的伤痕,那上面缺失了一块肉就像是小孩大张着的嘴。

“想知道我上面的肉去了何处吗?”

“今天我去了相府,也听丞相说了当初天煞星的事,古月灵曦,那相士是你安排的吧,当时你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就能有如此心计,你说我是该替你高兴呢,还是替你担忧?”

慢慢说着今日的事,我看见古月灵曦整张脸惨白的没有半点血色,心里更加肯定了当初事件的指使者;不理会她可怜兮兮的求饶,我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我还蛮感谢你的,如果不是你一心害我,我也不可能会成为相士口中的天煞星,我说过我要你生不如死,要古月家为我的孩子陪葬,还有整个龙翔国,这些你都没忘吧?哦,我忘了告诉你,今天我去相府还办了另一件事,我把血肉都剜了还给丞相和夫人了,这上面的肉现在就留在相府,所以我以后和他们也就没了任何关系,谁也不能牵制我想做的事,你明白我说的话吧。”

眼看着古月灵曦快翻白眼的样子,我依旧说着令她惊恐万分的话,比冷血比无情,我从来都不比谁差,胆敢伤害我就要有伤害我的觉悟;我朝着娇荷使了个眼色,跟随我这么些日子,她多少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捧着托盘的不停地抖着,我轻轻扫了她一眼,心里暗骂一声没用,不过是一张渔网而已,至于这么害怕吗?

“我的好妹妹,不知你听过凌迟没有?”

“没,没……”

果然是个无趣的时代呢,竟连凌迟这样的刑罚都不曾听过,在现代时,随便找本历史书都能找到这样的字眼,更不用说强大的百度,只怕一搜少不了就有几万条相关联的信息;我边用渔网罩住古月灵曦,边缓缓为她讲解凌迟的意思,眼见我拿起小刀,古月灵曦一咬牙一跺脚用力咬住了舌头,看她嘴里喷涌而出的血流,我终于在失去孩子后第一次笑了,我要的就是从精神上折磨她,让她生不能生死不能死。

“傻妹妹,没人告诉过你,咬牙并不能自尽吗?你这样做,只能让你有口不能言,更加受罪而已。”

古月灵曦的眼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她依依呀呀囫囵说着什么,我却再也听不明白;一旁的娇荷早就惊恐万分,就在我用刀划向那些从渔网中鼓出的肉时,娇荷发出了尖叫,踉跄着跑出了这里;放下手中的尖刀,我望着被我吓到昏迷的古月灵曦,慢慢替自己倒了一杯冷茶,耳边回荡着远处娇荷传来的惊叫声。

我疯了!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娇荷就成功让整个皇宫都知道了这件事,我对待古月灵曦的手段更是被她传得加油添醋,一时我成了魔鬼的代名词,一个疯了的魔鬼谁能不怕,谁都怕我将下一个目标指向自己,而心里有鬼的卫素和古丽,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将自己关在住处,唯恐我一个不高兴就去寻了她们开刀。

我每天都去折磨古月灵曦,炮烙、点天灯、人皮灯笼、美女风筝……只要我能想到的历代酷刑我都为她讲解了一遍,而古月灵曦早已被我弄得疯癫不堪,虽然自始自终我都没在她身上动过手,但我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就成功将她逼疯,滕子炎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只是淡淡挑了挑眉。

“既然疯了那就让她去军营吧,我想龙翔国的军士们应该都还没尝过丞相千金,她长了十几年,就让她最后为龙翔做点贡献。”

“好,只要你高兴,朕都按你的意思办。”

我冷冷看了滕子炎半响,才发现我好久没仔细看过他了,滕子炎好像苍老了很多,眼角竟有了淡淡的鱼尾纹,当日和他的欢声笑语好似是上一世的事情;滕子炎见我终于肯正眼看他,微微有些激动,但我的话马上就让他再次落入了地狱。

“滕子炎为什么你不去死,只有你死了我才最高兴。”

“朕不死,就算你恨朕,朕也要留着这条命守着你。”

滕子炎说的斩钉截铁,我却十分不屑,这分明就是为自己怕死找了个借口;接下来的几天,我也没消停,古丽、卫素一一遭到了我的毒手,我依旧还是从精神上摧残她们,不是擅长攻于心计吗?那就得有强大的承受力,我简直是在为滕子炎清理后宫,经过我的一番折腾,后宫的女人们每个都老老实实,每日除了祈祷还是祈祷,再也不敢惹是生非,我想用不了多久,钟琴就会有同伴陪她一起修行。

关于我疯的传言越来越传得厉害,就连朝中大臣都郑重其事纷纷提出上书,而滕子炎每天面对弹劾我的奏折更是焦头烂额,苦不堪言;如果只是一个女人,事情自然很好解决,但偏偏我这个女人已经动摇到了国家根基,所以事情就变得十分麻烦,我手段毒辣、横行后宫、干预朝政、满手血腥……一条又一条的罪名附加在我身上,我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如果这样滕子炎还能坐得住,那我就算服了他。

本来就这样滕子炎还一直扛着,但当我真的开始清理大臣们的时候,滕子炎终于坐不住了,他满脸沉重语重心长的想要劝解我,我始终还是一个回答,如果他死在我的面前我就住手,滕子炎是堂堂一国之帝,向来只有他掌握别人的生死,何尝被别人掌握过生死,所以我的话等同废话,滕子炎看着每日戾气越来越重的我,终于再也熬不下去了,他让娇荷将我请到了御书房,准备和我好好谈一次。

“小雅,你知道朕不会伤害你,所以你才这样肆无忌惮;但你能为朕想想吗?这朝中都已分为了两派,一派主张朕杀你,另一派则主张朕立你为后,你认为朕该怎么做?”

“杀了我。”

想都不用想,那派主张立我为后的肯定都是善于阿谀奉承的奸臣,明摆着是迎着滕子炎的喜好而来,以为滕子炎立了我为皇后我就会消停,只可惜他们都想错了,我就算是要覆了龙翔,也不屑用那样的手段;不过这倒是提醒了我,现在的我要是没有滕子炎的庇护,只有死路一条,龙翔恨我的人千千万万,听说还有市井的百姓,将我做成小人天天用鞋底抽打,说我是祸国殃民的妖女,是扫把星转世。

我要真能成为哈雷彗星的转世那就好了,可惜我不是,现在的我有两条路,皇后之位我不想也不屑要,我宁愿死在这里,也好过长年睡在滕子炎的身边;见我这般坚定,滕子炎投降了,他定定看着早已瘦的没有人形的我,淡褐色的双眸里盛满心痛。

“小雅,虽然他们都说你疯了,朕却知道你没疯;你只是恨,恨这里所有的一切,朕让你离开可好,只要你能快乐起来,朕做什么都愿意。”

“然后你可以再派人将我身边的人杀光?我疯了没错,滕子炎你没疯吧,你忘记了上次你放我,就让我成了今天的样子,现在你还要放我,你是不是弄不死我你不甘心。”

我的责问再次让滕子炎哑口无言,冷冷扫了他一眼,我起身离开御书房,如果滕子炎是真心悔过让我离开,这对我无疑是一个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来的太轻易,我不敢想,也不敢要,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就我十来天逼疯三个贵妃,十来个嫔妃自发要求出家修行,然后又逼死了两个朝臣的壮举来说,我现在根本就是龙翔的瘟神,要不是滕子炎还对我有情,我干的这些事,足够让我死个十来回了。

以前滕子炎是舍不得我走,但越来越尖锐的问题摆在他面前,导致他现在不得不送我走;后宫本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现在有些大臣为了不让我的魔爪伸的过远,竟不惜重金请了杀手入宫,意在取我项上人头。我根本不比从前,以前我有自保之力,但现在的我,根本就无力抵抗外界伤害,看着恍如鬼魅的我,滕子炎越来越忧心,而我也越来越像行尸走肉。

终于在半个月后滕子炎有了动作,他不再找我商谈,直接替我打好包,快马将我送到了王城之外;阳光明媚的洒落在地上,金黄中滕子炎身着宝蓝色的长衫,一双褐瞳满是不舍,他替我整理好了头发,又帮我再次清点了一下包裹,才依依不舍的将我抱在了怀里,我一动不动任凭他拥着,直到此刻我都认为滕子炎还是在演戏,他会这么好心无缘无故的放我走,就不怕我终有一天会带人回来毁了龙翔。

“小雅,你走吧,好好保重;天山的地形图我已经差人画好,放在包裹里了,虽然那时我很恨他们,但现在也只有他们来照顾你,我才能放心。”

滕子炎没有再口口声声声称朕,但他的话在我听来还是没有半点可信程度,我抬起眼漠然望着天人一般的他,忽然发现滕子炎的确没有怕我的理由;我现在没了半点功力,又出了皇宫,算起来也就是个普通少女,就算我有超前的知识又能怎样,又有什么能力实现自己的狂言?估计到了最后还是得按他的计划投奔百拓和滕栖冷。

但滕子炎低估了我的能力,就算没有百拓,我还有留在云卞的青莲军,只可惜我现在真的无颜再去见占山和珍休,念及这些我终于再一次正视了滕子炎;如果早几个月他能如现在这般为我着想,如果早些时日他能有现在的想法,我们又何至于走到这般地步?滕子炎那双淡褐色的眸子里不知何时早已盈满了忧伤,面对着这样一个伤我至深的男子,就算他再用心对我,我也不可能再展露笑颜。

“滕子炎,如果有朝一日我回来,我一定血洗你龙翔。”

“朕等你!”

滕子炎一句话尽显他的自负和张狂,不管他信不信,话我是撂下了,接过滕子炎提在手里的包袱,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龙翔,离开这个让我伤心至极的地方;我没有回头,但我知道滕子炎一定还站在原地,影射在那一片耀眼的光芒里,或许有一日他会后悔就这样让我离开,不过到那时我们谁也无法改变命运的转轮,而我,依旧不会在意他的得失悲喜。

走在温暖的阳光下,我血红的纱衣被风鼓起,一头黑发肆意飞散在身后,现在的我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魅惑娇颜,枯瘦的仿若一个老姬,看着自己枯瘦如柴的双手,我终于再次勾起唇角,却笑的自嘲无比;我幻想过千万次离开龙翔的场景,却不曾想过是用这种方式,滕子炎还真是善待于我,在我没有了任何价值的时候,一脚将我踹出了龙翔的地界,这样的我非但没脸去天山,更没脸去云卞,思来想去偌大的天行大陆,竟找不到一个我可以去的地方。

在龙翔和北玄的边境我又流连了几日,虽然我还算得上是苏媚媚的朋友,但我这样的祸害还是不出现在他面前为好;最终我为自己择定了方向,朝着凤仪而去,在那里有着追杀我乐此不疲的羽殇,有着同为穿越者的馨予,还有着我可以为复仇而活的借口,当初羽殇怎样对我,我都铭记于心,那笔帐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去凤仪的路上我走了很多天,中途遇上了两次强盗,将滕子炎为我准备的盘缠都悉数抢了个精光,就连那张天山的地形图他们也没给我留下,若不是我现在实在枯瘦的不能入眼,搞不好还有机会捞个压寨夫人当当;身无分文的我比叫花子好不了多少,走在茫茫人海中,根本无人会多看我一眼,如果不是晕倒在了一户好心人的门口,我想我会成为第一个被饿死的穿越者。

那户人给我弄了点稀粥,估计是看我瘦的实在恐怖,竟问我是不是什么地方发生了灾荒,我胡乱应了几句,那户人家的男主人犹豫再三之后将我送去了镇上唯一的大夫家里;大夫刚好出外巡诊去了,只有他的徒弟在,是一个十二三岁的毛头小伙,见我这般症状他也无从下手,只得胡乱开了几副养生药,让我暂时寄住在了大夫家的四合院里。

四合院不大,到处飘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其中有我很熟悉的川贝香味,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早已死去的人;想起那日里他跪在滕子炎面前淡然的说,从今以后天行再无神医,想起被他带走的“夺命”,想起他拼命在我身上下的禁制,也想起了那身处山谷中的十来日。想着想着我就睡了过去,小医童很有医德,虽然他治不好我,但是他照料我却是很用心,对于一个半文钱都没有的落魄之人来说,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我自然是感激不尽,只是现在的我更为冷情,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感谢他,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了他的好。

一连在医馆里待了十多日,每天我都在谋算着怎样才能实现自己的计划,而那小医童为我熬得药,对我却没有半点作用,他有些焦急,整天不住地念叨,要是老师在就好了,天下间就没有他治不好的病;我讽刺的笑了笑,自风月影逝去之后,这天行还会有那样医术神奇的医师?只怕这也是小医童的崇拜心理在作怪。

隔日我醒来,小医童眉飞色舞的告诉我,他的老师回来了,我白吃白住了这么久,既然主人回来,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上一面,表示自己的感激;于是,在小医童的带领下,我到了那间从未开启过的西厢房,此时厢房的门微微开启,我伸手轻轻推了开来,一股淡淡的川贝药香迎面而来,我心头猛地一震,急忙抬眼望去,却是万分失望。

那人就坐在窗前,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映的他侧面一片金黄,虽然场景很美,却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人;见我进来,小医童的师傅站起了身,剑眉星目,年岁不大,皮肤呈现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他虽然也是一身白衣,却明显比风月影矮了许多,而且他身上完全没有那种飘逸的气质,我在心里低叹了一声,挂起礼节性的微笑向他致谢。

“不用谢我,姑娘你就先安心住下,若是信得过我,就让我为姑娘开几副方子好好调理调理。对了,姑娘不必拘礼,在下是山村野夫,你称呼我寸忘就好。”

“谢谢你,寸忘;你也不用姑娘长姑娘短的叫我,我的名字叫做魅冉。”

艾雅或者景月,都随我死在了龙翔,现在的我有的只是个代号,而魅冉是我前世在组织里的代号,曾和凌云、罡绝一样让人闻风丧胆;寸忘眼睛眨巴了一下,疑惑的神情在他眼底飞快闪过,却被一向眼尖的我捕捉到,不过大家既然都隐身于江湖,估计谁都有点不愿提及的事,我也没太往心里去。

师傅就是师傅,的确出手不凡,寸忘几服药下去,我脸色明显好了许多,不再是那种泛着铁青的枯黄,两颊微微有了点血色,而身子也好似一天比一天轻松了许多;但随着我和寸忘越来越多的接触,他身上带给我的那种熟悉感也越来越明显,明明是牛马不相及的两人,却让我不由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

我经常望着寸忘发呆,心想如果他真是风月影就好了,至少可以帮我解除身上的禁制,只是这一切我知道有多不切实际;风月影身亡的消息传来时,我正被关在龙翔皇宫的地牢里,虽没亲眼见过尸体,但我却知道那样的话滕子炎绝不会故意乱传,他和风月影之间有着无数我不知道的关系,他们一定是超越了友情,否则风月影也不会甘愿顶着被我鄙视、痛恨的眼神,背叛朋友和世人。

寸忘待人也很温和,却只限于那种大夫对病人的温和,他更多的时候显得十分孩子气,经常带着小医童出去上山采药,随带着掏鸟窝,捕野兔,这样的事换在风月影身上,他是怎么也做不出来的;如果不是后来那件事的发生,我永远也识不破寸忘的伪装。

那日里我正在看书,忽然寸忘兴高采烈地跑了进来,在他手里赫然有着两只初生的乳鸽;寸忘额头上还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他一边将乳鸽放在盆里,一边指挥着小医童生炉子,双眼却炯炯有神的望向了我。

“魅冉,看我们抓到了什么,这可是正宗的野生乳鸽,你产后虚弱,正好拿来补身子……”

寸忘没说完的话,悉数冻结在了我冰冷的目光中,他忽然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时只是站在那里,竟不知如何弥补;我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心中飞快想了一遍事情始末,从始至终我从没和人说过我曾经身怀有孕,除非他是半仙,否则就算是医仙也绝不可能单凭号脉就说我生产过,而且从我流产到现在,早已过了很久,眼前这个人肯定以前就认识我,不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那一切。

“风月影,你还要装吗?你以为我生下了孩子是不是,以为我现在身子那么差是生孩子所致?告诉你,我早就失去了我的孩子,根本没有机会看到他一眼,这就是你的大皇对我所做的一切。”

“不,不可能,以你被万药浸泡过的体质,孩子根本不可能会掉,就算是滑胎药你也有抵抗能力……”

“如果是被人用钝器活活砸死在腹中呢?”

盯着这张陌生的脸庞,我不再怀疑他的身份,而是确定;难怪会有那么相似的感觉,难怪会同样有着川贝药香,一个人就算是改变了外形,改变了声音,却永远改变不了他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一举一动,我差一点就忘了风月影是个易容大师;寸忘是吗?我就是要让他什么都无法相忘,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我走到风月影身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之上,心头尘封的伤口开始慢慢渗出了血珠。

“若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禁制,古月灵曦那样的身手我怎么可能反抗不了?风月影,你是偿了滕子炎一切,但你亏欠我的,你永生也偿还不了;你说你和我两不相欠是吗,让我来告诉你,你不但欠我情,还欠了我条命。”

我的控诉让风月影呆若木鸡,或许是从他离开龙翔,他就刻意不再打听关于龙翔的消息,否则他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早成了千万人唾骂的妖妇,又怎么会不知道我根本就没机会生下孩子,这一切的一切,虽然源于滕子炎,风月影却在其中充当了必不可少的杀手;风月影痴了,他一心想要偿债,却不想欠的却是越来越多,说完这一切,我冷冷绕过呆立原地的他,准备离开这里,既然已经挑明,我也不想再受仇人半点恩惠,虽然我曾无数次说服自己原谅他,可真正面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根本没那么大度,我永远逃不出仇恨的牢笼。

“艾雅,对不起!我以为他会对你好,请你留下来……”

擦身而过的瞬间,一双手紧紧将我拽住,回眸是风月影满脸的恳求,我将他的手冷冷拂开,如果一切都能用一句对不起来解决,那世上就不会再有那么多的血腥;风月影这一次非常坚决,他堵在了我的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让我离开,他说就算是赎罪,也要留在我的身边照顾我,他说只要我愿意,他可以替我解去当初对我所下的禁制,他不求我能原谅他,只求我能给他个机会。

可惜我心早已冷透,什么样的机会都不想给!我不愿放过别人,也不愿放过自己……

“风月影你让我走罢,我很累,很累……”

僵持了几天之后,我再也没精力和风月影扛下去了,虽然我的确很需要我灵敏的身手,但我自己也很明白,就算我恢复了功力,这具破败不堪的躯体也早是难以承受;现在我仅存的不过是一口气而已,我所能用的也只有脑海里那些超前的知识,风月影说什么也不肯妥协,很快他身上挎着个小包袱来到我面前,身后则是双眼通红的小医童。

“艾雅,我不拦你,但是千山万水我都要跟在你身边。你说过让我去追寻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你,就是我顺从我的心的选择。”

自从被我揭穿身份以后,风月影又恢复了他从前的样子,只是多了几分烟火气,看起来更容易接近;小医童在他身后抽抽噎噎,根本舍不得风月影离开,我历尽千辛万苦之后的结果,就是身后多了条尾巴,自打离开镇上,我对风月影都是不理不睬,也不让他来替我疗伤,解除禁制。

“艾雅,我治得了天下人,却永远治不好你心里的伤,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好?”

坐在风月影燃起的火堆前,他低眉顺目,满眼惆怅;我冷冷瞟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顾自拿起他烤好的兔肉来吃,是啊,这天下试问还有谁能治得了我的心病?风月影不能,百拓不能,就连滕栖冷也不能,所以我选择了孤独,选择了流浪和逃避,只是当我某天不得不面对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是否还能再如此时这般漠然?回答我的只有面前那变幻莫测的火焰,和风月影低低的长叹。

几天之后,我们终于快到了凤仪的边境,站在荒芜的戈壁上,入目除了一片黄沙再无别物,就连远处那一片片绵延弯曲的山脉也都是让人压抑的黄,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没想过凤仪竟是这样一片苍凉;忽然前方的风月影跑了回来,脸上有着很奇怪的表情,他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最终还是说出了他的所见。

“艾雅,前面躺了一个奇怪的人,浑身都是刀伤,估计伤他的不止一个人。”

“关我何事?赶路。”

我直接打断了风月影的报告,这几日他为了引我多说些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向我说一遍,就连蚂蚁搬家他都能说的眉飞色舞,我也真是服了他;走过风月影所说的那人身旁时,我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怀中早已物归原主的“夺命”发出了嗡嗡的共鸣声,我看了看那黄沙之上的黑影,脚下不由自主的改了方向,朝那人而去。

“艾雅,你不是说不管吗?”

“闭嘴。”

一具血痕斑斑的身影跃入眼帘,那人面朝下趴着,身上黑色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露在衣衫之外的手臂上,直一条、横一条满是伤口,有的口子甚至可以看见骨头,想想也知道那黑衫下的身体该是怎样一种惨状?我见这人伤成这样,估计也活不成了,但还是因为好奇,动手将他翻了过来,心里却不由猛地一愣,那沾满了血污的脸庞竟是如此熟悉,想来想去,我终于想起了这人是谁,就是当初那个神经病似的杀手吾焱,当时他留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跑了,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他。

“看看还有救没。”

冷冷指挥着风月影干活,面对我忽然的转变,风月影一开始还不能适应,但马上就露出了开心的笑容,至少这是我们上路以来,我第一次多管闲事,之前就算救人死在我的面前,我也不会多看一眼;风月影将吾焱翻来覆去的查看了一遍,才面有难色的抬起了脸,长叹口气。

“很难活。”

“你不是神医吗?我要他活着。”

扔下话我独自走到前方开始拾柴,就算我没有医术,也知道重伤的病人不能随便移动,既然要救他,那就只能就地安营;这些日子以来,风月影跟着我,鞍前马后的帮我把琐事做完,现在他在救人,我也只能亲自动手做这些事了,忙活了半响,才拾了一小堆柴,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风月影,终是没有打搅他,自己生了火。

“艾雅,你帮我煮点水,我得帮他清理伤口。”

“恩。”

提着开水走到风月影身边时,我才发现他早已将吾焱扒了个精光,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就连我都忍不住吸了口气,他是招惹了怎样的人,才会惹来这般血灾?他全身上下几乎就没有一块好肉,不少地方的骨头都已被砍断,就连那些筋膜都露了出来,白青相间,很是渗人。

“你确定你能治好他?”

“不一定能恢复从前的样子,但至少可以让他活命。”

“那还是不要救了,直接杀了吧。”

放下水桶我皱着眉,作为一个杀手,如果真的废了,那还不如死了的好;忽然我想到了自己,我现在算起来貌似也是废人一个,既然我都没死,我有什么权利去夺走吾焱的性命?想到这里我又对风月影说算了,还是救吧!对于我的反复风月影也习以为常,反正他也没打算放弃吾焱,自然顺着我的话动手清理起了伤口。

每次我遇上风月影都是看见他在害人,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他救治别人,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另一番认真的美,我抱着双膝坐在他们身旁,看着风月影一点点将那些血污擦去,在吾焱的伤口上洒上了药粉,最后还弄了几颗药丸兑着水喂给了吾焱;不得不承认风月影的确医术无双,天才渐黑的时候,吾焱就醒了过来,他刚毅的脸庞仿佛用刀雕刻出来一般,刚硬的没有半点柔和,等看清了坐在他身前的我,吾焱半响才微皱眉头,不满地低估出一句话。

“是你?”

“是我,怎么,不高兴我看见你这个样子?”

“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救你的是他。”

指了指正蹲在一旁熬药的风月影,我对风月影的微笑冷眼相对,别以为救了一个我认识的人,我就会对他有所改观;吾焱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风月影,良久憋出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来。

“女人,你胆敢有了别的男人。”

我和风月影顿时无语,我现在一点都不怀疑吾焱脑残,他去杀我的时候我就是别的男人的女人,现在兜兜转转,他竟和我计较起这个来了,更何况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白了吾焱一眼,我懒得搭理他,倒是风月影捧着药笑眯眯的站在床前,刚想解释就被我狠狠瞪了一眼,这样的事不都是越描越黑吗,何必多此一举,或许风月影是误会了我的意思,眼眉间竟扬起了一阵喜悦,看起来笑的更是仿若春风。

面对情敌熬得药,吾焱还真有骨气,说什么也不肯喝,我冷冷看着这个别扭的男人,对一旁的风月影说:“如果他不喝,就将他丢出去,省的误了我们赶路。”

“女人,你敢?”

“如果你想试试我敢不敢,我一点都不介意。”

吾焱闭嘴了,老老实实喝下药,但一双眼却狠狠盯着我,我也不怕他看,坐在微弱的火光下,我斜倚着残木,眉目清冷;良久吾焱终于憋不住,他问我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要不是心心念念想着我,只怕根本认不出我来。我冷笑不已,我自己现在什么样子我心里很清楚,吾焱和我只有过一面之缘,还能认出我来,已经算得上记忆力超群了,只是往日的种种我早已不想再提,只是随便应了两句,想要敷衍了事。

“女人,你一定是在怪我没能保护你,所以你才对我这样冷淡对不对?”

“把你的自作多情收起来,你当初那神经病似的疯话我压根就没放在心上;吾焱,你和我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我怎么可能会把希望寄予你身上,别没事找事。”

在我看来,吾焱就是个猪脑子,牛脾气的人,这样说他我不是没有根据的,自从风月影救了他以后,他对人家不但没有一点好脸色,还完全将风月影当成了假想敌,根本无视我那夜的声明;吾焱说了,什么狗屁的一面之缘他根本不在乎,他就是那一眼就认定了我,如果我一定要和风月影在一起,他也要跟着我们,天涯海角都不会放弃。

我真不知道吾焱是哪只眼睛看见我一定非要和风月影在一起,别说风月影,就连他我都恨不得能甩得远远的,可吾焱就杠上了风月影,不念别人的救命之恩不说,自从他身体稍微好一点之后,竟时不时找起了风月影的茬,现在两人打架已是家常便饭;吾焱的身手远远超过我,要不是他现在还没好全,风月影根本在他手上讨不了好,可吾焱忘记了一件事,人家好歹也是他的主治大夫,得罪了大夫的后果就是,每天吾焱半夜都会痛醒,然后身上的伤势就开始反反复复发作,偏偏自己又没那个本事医治。

无言的看了一眼身后又打在一起的两条尾巴,我再次认命的叹了口气,风月影还好一点,好歹一脸亲和,又有一手高超的医术,说起来还算有用,而吾焱呢,本来就长得剑眉星目,十分刚硬,还整天板着个脸跟块臭石头似的,路上见了他的商旅都绕着弯走,活像是我三人是强盗现世一样;不过也因为两人一路的打打闹闹,让我不再那么冷硬,一路上风月影负责后勤,吾焱负责安保,而我只需舒舒坦坦的赶路就成,貌似我们的分工很是合理。